“建都时的城防图呢?”
猛地顿住,月旻“看”着他。
“大易建立都城盛京时,奉先帝之命先行来此开疆扩土的便是沈家祖上。”垂眸敛神,沉稳坦然,他让自己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后来据传闻在建城中发掘了前朝藏匿的财宝金银。沈家如数上交朝廷,但,恐怕先帝并不相信吧。”
危险的气息逐渐逼近,他恍若浑然不觉,继续道:“陈九已过古稀之年,照理来说早该离开沈家,可他直至今天还甘愿为奴,当真是主仆情深吗?所以,苍泠之前只是猜测……”
“不要猜测。”
生硬地打断,月旻如鲠在喉:“说,你还知道些什么?又是从哪打听来的?”
“公子,街头巷尾三教九流的传闻有时比书里写的还多。”他不过恰好摆过摊卖过书,也恰巧愿意与别人三五不时聊上几句,“而且,沈家三代皆去过漠北镇守边关,唯独理应贴身随伺的陈九倒留在了盛京,难道只是因为他跟了个宅心仁厚的主子?”
卖油饼的大叔无意中谈及生活不易,还曾感慨不如给有高门贵族为奴为婢。说不定就像忠勇侯府的陈管家,熬死了两个主子,还活得有滋有味得成了人上人。
其实,他也知道的不多,只是恰巧比月旻多了一点。
可是就凭这一点,他才敢夜闯丞相府。明知会受这三十鞭刑,也要替沈先赌一把。
可是,他藏着掖着,竭尽所能地避开月旻的怀疑……倒不如,“公子可曾想过,沈家一门忠勇,却俱不是战死沙场。他们全都从漠北回来了盛京。”
除了沈景曜遇刺身亡,他的父亲、祖父,都是因伤病死在家中。忠勇,不是只有马革裹尸才算。
月旻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不然他们不会在漠北遇见。
悄悄屏气凝神,苍泠不再开口。话已至此,接着,他只需等待,也只有等待。
一等,便是不眠不休的一昼夜。
直到那身不染纤尘的华服再次映入眼帘,直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掐住他的喉咙——
“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沈先?”
白绸不复,灰白的瞳孔没有焦点,月旻细若白瓷的脸庞上挂着狰狞。
“一切,为了丞相,为了公子。”
狰狞咧成了恐怖的微笑,“再说一遍。”
神色未变,镇定自若,曾经讨人嫌的刻薄在此时吐出世上最动人的蜜语。
“一切,为了父亲,为了兄长。”
他知道,沈先有救了。
手放开了,覆上他红肿的脸颊,和声细语:“苍泠乖,告诉兄长,终有一天你会亲手杀了他。为了父亲,为了我。”
他轻轻地笑了:“为了父亲,为了兄长,我会杀了他。”没有丝毫犹豫。
直到救下沈先,直到亲眼看见沈先活蹦乱跳地站在他的面前——在此之前,他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即使,与魔鬼为伍。
月旻终于满意地颔首:“我给你半月的时间,弄清楚陈九究竟知道多少?”
垂首领命,紧绷的肩膀不敢松懈。
“如果他嘴硬或者白活了这么些年,那便送他和他的家人团聚去吧。”
“是,兄长。”
即使,化身魔鬼。
离开地牢时,月旻又叫住了他。
“你说,有人不会让沈景曜背负骂名,也不会让沈先白白送死。”
意外从眼底一闪而过,苍泠以为他不会在乎。
“那个人,是谁?”
可他不仅在乎——目光落在身侧不自觉摩挲的手指,苍泠沉吟不语。
“那个人,是不是他?”
微微抬眼,苍泠故作不解:“兄长说的,是哪个他?”
“除了……走吧,做好你的事,别再让我失望。”喃喃仿佛自语,月旻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离参将,”月旻没有停下,苍泠没有追上,像是想了许久的猜测,“我觉得,离洛会第一个起兵,为了沈家。”
直至幽暗狭长的走道将孤单的身影逐渐吞没,月旻都没有回头。
离洛,离洛。
漠然转身,苍泠知道,自己猜对了。
“除了他……”
还能有谁?
……
院子外传来枯枝折断的响声,苍泠抓起搁置一旁的外衫飞快穿上。
不一会儿,来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却在下一瞬,莽撞地闯了进来。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直言质问,还带着些许不满的情绪。
皱着眉瞧着一身素白,虽知他戴孝在身,可半夜三更的到处乱跑也不怕吓着别人?无言以对,苍泠越过他,朝屋里走去。
“我话都没说完,你居然装睡走人?好歹跟我打声招呼不是?”大步追赶,沈先振振有词。
竟不觉得这个时辰出现在别人家里有何不妥?蓦地在屋子前停住,苍泠没好气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