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旗(61)

今日能看到沈先平安归来,他这三十鞭子便没有白挨。可是月旻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也不知是自己的谎言已被识破,他将计就计?还是,真的接纳了“若是此时除去沈先,或可能令沈家军举兵谋反”这一说辞?

抬头举目,低矮的窗户里面只一支烧了大半的白烛亮着微弱的光。他不知当白烛燃尽后,自己会不会无法适应接下来的黑暗。

明明在黑暗中已走了这么久……嗤笑着撇去荒唐的念头,掌心无意识地覆上左侧胸口。

凹凸不平,象征耻辱的烙印。却是赢得月家唯一信任的凭证。

……

“家犬若不栓上绳子,不小心弄丢了,当主人的会心疼。”没有温度的指尖描绘着烙印的模样,白绸蒙眼的贵公子,清风霁月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

指尖用力,抠开了未结的血痂。他眉头微皱,忽又在刹那舒展开来。

“从何时起,泠公子的血变热了呢?”艳若桃李的薄唇一张一合,白绸后的盲眼仿佛能洞穿人心,“兄弟情深?知己难求?还是,爱上了那一人?”

月旻突然遏制不住地大笑,沾染血色的五指准确无误地抚上他的脸颊。

“苍泠啊,我亲爱的弟弟,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双手捧住他的脸,额头贴着额头,就像对待小时候那只濒死的小猫,温柔得近乎宠溺,“你忘了承诺为兄的话了吗?还是忘了你是如何除去那些人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往外流,绝望却喊不出声,那种令人愉悦的滋味,要不要为兄替你回忆一下?”

刺目的红在双颊留下清晰的印记,漫不经心地放开手,“我的好苍泠,别辜负了父亲的信任,也别伤了为兄的心啊。”

往后一步,血迹未干的手指拂过白绸,“听说那个孩子的眼眉长得像他娘,”月旻歪着头,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挺美的一个女人。可惜,选了个无趣的男人,还是个短命鬼。可惜,可怜啊。”

很久以前,在月旻十来岁短暂的光明中,那个女人的眼睛美得曾让他想亲手剜出。如漆黑的夜幕盛载着漫天的星光,闪亮动人,熠熠生辉。

后来他瞎了,午夜梦回时也曾懊悔为何不早早夺了那双眼眸。

“沈先,沈先……”琢磨着这个名字,月旻若有所思地“望”向刑架上的他,“若是有一天沈家军和沈夫人亲眼看着他们的小侯爷被人挖出双眼,漂亮的脸蛋一刀一刀变成白骨。苍泠,你可会怪兄长狠心?”

“不会。”

啪!

“你会。”轻描淡写地,仿佛甩下狠狠一巴掌的不是他,“别想骗我帮你去救一个死人。”

血腥充斥,苍泠不动声色悄然咽下。

“苍泠,誓死效忠公子。”

苦苦支撑的膝盖终是跪下,血肉狼藉的身躯抵不过心中悄然而生的欢喜。他要的不过是眼前之人暂时留沈先一命。

暂时,一时半刻的手下留情,他求的不多。

因为月旻迟早会杀了沈先,铲除忠勇侯府,屠戮所有曾追随沈家的将士,为他的丞相爹,也为了玄度,铺平谋反的路。

他曾以为穷尽一生至死不悔的选择,不,现在也仍是。

“那个叫陈九的,是先帝早年安插在沈家的棋子。出身宦官,没想到根没断干净,娶妻生子还有了孙儿。呵,命运真是叫人又恨又爱不是吗?”

垂下的手掌抚摸汗湿的发际,“沈家三代忠烈,若将此事公之于众,不知城外的沈家军可还按捺得住?”轻言浅笑,“可如今,沈先被囚诏狱,你要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他?闯吗?”

闯北镇抚司?除非他有九条命。

伏低身子,额头抵着阴冷的地面,“一切听从公子安排。”他是来劝月旻留人,不是来说服他不杀人,“若公子觉得苍泠只是臆测,那沈先的命留不留便也无关紧要。”

极尽平稳,一如往常的回复,天知道他的心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可苍泠,顶着迫人的寒意仍将这番话道出。

“从一开始,苍泠就不是为沈先的生死而来。只是,他若现在死了,即便如公子所愿沈家一门断送,但公子真正想要得到的,却仍旧还未得到。不仅如此,沈家军或许不会很快起兵造反,但,有人一定不会让沈景曜背负骂名,让沈先白白没了性命。”

他未见白绸后的盲眼灰白无波,未见背往身后的双手,指甲深陷掌心。

“沈先死不足惜,苍泠也对他无甚感情。他不过是我们达成任务半道上的一个可有可无的阻碍,生亦然,死亦然。”他直起身,仰起头,面不改色,“物尽其用,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冷笑猝不及防溢出唇角,“我真正想得到的?你又怎知我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你以为区区的城防图值得吗?苍泠,不要臆测,更不要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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