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手指颤抖着一笔一画,咬紧的牙关屏着最后一口气。直到胳膊无力垂下,闭上眼的一刻,守卫说,谷将军不甘心。
谷将军不甘心。
当所有将士都沉浸在痛失同袍,唏嘘一个父亲的遗愿只想再见一面自己的孩子。
“三七,并不是指谷三七。”
地上的血迹未擦去,离洛蹲了许久许久。想到了谷靖生每逢写家书,都喊自己的儿子“臭小子”,还想起了他嚷嚷着等这一仗凯旋,头一桩事找侯爷给臭小子取个像样的名字,而不是三七,越叫越觉得像个郎中。
“在漠北,缺医少药,即使有奎军医在 ,伤兵一多他也忙得脚不沾地,药物更是供应不上。这件事,末将写过折子上禀过朝廷。”冷冷的视线,更冷的是远在边疆的将士心。
“我们等不来朝廷,只能自救。”一字一字,迸出牙缝,“碰上个瞎眼的郎中 ,我也当宝。却不知,真正有眼无珠的,是我。是我将狼放进了军营,是我自信过头以为自己从不会看错人。”
攥着的掌心悄悄放开,琥珀色的瞳仁闪了闪,一抹讶异转瞬即逝。
“那个郎中来时带着个孩子,可是后来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不记得有见过郎中身边跟了个孩子。”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孩子的样貌,只记得瘦瘦弱弱十来岁的不起眼。
离洛的乖僻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吗?兄长的情报中似乎未曾提过。不过,绷在心里的那根弦松了——看着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兄长身旁一瞥的背影渐渐重合,苍泠想起了一些似乎早该遗忘的事。
“你说那郎中,是个瞎子?”
比如,秋沁之隐晦不明的眼神,阴沉的眉宇。是因为他曾身在江湖,而庙堂之中见不得人的手段反倒往往来自江湖。
“除了眼瞎,那人身上可有无其他特征?”
“并无其他特征,很是普通。”
比如,离洛不自觉地移开视线,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人身上的特征。可是他不能说。
啊,是说不出口。怕是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吧。
“那个孩子,也仍无线索?”
问这话时,秋沁之下意识地看了眼站得像尊石像的师侄——苍泠茫然地看着他们,好像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
天可怜见,他的小师叔松了口气。
“没有线索,”即使不愿承认,离洛也不得不低下头,丧气颓败,“那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找遍了整个漠北……”
“漠北以外呢?”
沉默许久,沈先哑着声:“漠北以外的地方,你们可派人探查过?”
第25章 沈先
在漠北,毗邻的国家里玄度距离最近。相较其他几个对大易边境虎视眈眈的,曾经有一段年月玄度与大易的关系算不上紧张只是不冷不热,照离洛的话: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如此。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单于决定派使者入京面圣,声称:愿永永远远成为大易的朋友,世世代代交好。
一时之间,其与各邻国除大易外之外,本还可以的关系开始紧张,局势也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有朝臣夸赞玄度单于识时务,应是慑于我/朝天威;也有朝臣觉得他们口腹蜜剑,俗话说,非我族人其心必异。
于是,陛下问:玄度既拿出诚意有心归顺我大易,要不要封玄度单于一个异性藩王,再将漠北属地中划块地赐予其为封地?
两派朝臣你看我我看你,老半天也不见有人应声。最后还是从头至尾未表态的丞相站了出来,道:圣恩滔天,玄度单于定将感激涕零。
不过,丞相又说了:玄度国小地稀,归顺大易,看似诚心一片实则对大易而言,并无有多大好处。若是还要赐予其封地,反倒给出去的要比得到的多,不甚划算。
漠北艰苦,驻守边境的将士如果知道,他们辛辛苦苦守卫的地方将被划出去一片……
八百里加急跑死三匹马,一道圣旨送至远在漠北的忠勇侯手中。圣旨上曰:开放边境,玄度国和漠北城的百姓可凭通关文牒,自由来去,自由贸易。
一石激起千层浪,漠北城里的将士不敢相信,玄度的单于带着他的随从们连夜跑来城门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
“互通贸易这几年,至少对百姓来说也算得是桩好事。”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白羽,三三两两或嬉戏,或捉鱼。沈先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乌影刷着鬃毛,心思还萦绕在离洛和秋沁之的那番对话。
那时,他仍觉得迷惑:“既然能自由来去,为何不再次派人去到玄度探查?”
离洛解释,也曾暗地里派人打扮成跑商的去往玄度。最终传回来的消息,皆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