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沁之说,是不是派去的人少,亦或者,不太机灵?
“秋大人觉得派几人合适?要怎样才算得上机灵?”虽是反问,可离洛并不恼,面容肃正,“军中将士万余人,末将当时确是急于寻人,便只让两个面生的武骑尉跑了一趟。即便未寻到人,他们的忠心也不容置喙。”
“怎么扯到忠心上头去了?”秋沁之哂笑道,“秋某不过这么随口一说,倒叫参将想多了。”
在沈先看来,秋沁之就是故意的。
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以参将对玄度的了解,可知在圣恩沐浴之下的这些年,玄度真的从未有过二心吗?”视而不见离洛倏尔凝重的表情,秋沁之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儿的天气,“秋某怎么听说,去往那边跑商的百姓也常有失踪不见,家属报官后,但始终未有下文?”
“啊,当然,秋某可能也是道听途说。”还不忘补上多余的一句,笑眯眯地,“闲聊,纯属闲聊。参将莫要多虑。”
掀了掀嘴皮子,离洛似笑非笑:“闲聊。”
这些事不归沈家军管,即便忠勇侯,州府衙门不找上门,他也无权干涉。越界,从不单指以下犯上。
离洛的心头应在想:闲聊个屁。
沉吟了一会,“此事末将不太清楚,大人想知道具体应去州府衙门,或是问刑部。”
“都说了闲聊嘛,参将认真了。”摆弄着手中茶盏,秋沁之笑得一脸无害。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诶,不知参将可瞧见过那玄度国的第一公子 ?”
准备离去的身形顿住,离洛警惕地回头:“只耳闻,不曾见过。”
沈先竟觉得离参将有些可怜,秋沁之的葫芦里也许有药,也许全是馊水。
“秋某听说啊,啊,别在意,秋某爱热闹。”
令人牙痒的脸上,扬起欠揍的笑容,“听说那第一公子,经天纬地博学多才,”单手撑着脸侧,指尖在厚重的卷册一下一下,忽地,秋沁之叹了口气,“只可惜,年少有为,却是个瞎子。”
他的眼里闪着一丝狡黠。
……
一声短促的嘶叫,沈先方才注意到手里的刷子扯到了一簇鬃毛。乌影抗议地摇晃脑袋,前蹄生气地一抬,将水桶踢翻。
骨碌碌,水桶沿着岸堤一路往下——直到被一只脚踩住。
瞧了瞧乌影,又瞧了瞧弯腰正捡水桶的人,沈先丢下刷子:“这马是成精了吧?”
三步并做两步下到湖边,见苍泠正要重新打水,“谢啦。”他等着准备接过——咕咚,水桶掉进了湖里。
“哎呀。”
来不及考虑,他忙不迭蹲下身子,但是怎么伸长了胳膊也仍旧够不到。
回眸一眼,但见苍泠盯着那水桶皱起眉头。
还未调侃苍泠一句,木头的水桶被风轻轻一吹,干脆随着起伏的波澜又飘出一段距离?!沈先摸了摸鼻子,瞧着在碧绿湖面愉快浮沉的水桶,竟觉着有些好笑。
嘴角扯了扯,方才在营帐憋的气也好似消散不少——如果今天忠勇侯不是他爹,谷三七不是谷将军之子,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憋闷难受?
“谷府上下四十一口,换做世子与谷三七易地而处,世子可会比他更冷静?”
离洛一言不发离帐后,秋沁之意外地替谷三七说了一句。
“血海深仇,他只是个孩子……”
双臂颓然垂下,扪心自问,答案是肯定的。
湖面倒映着一张哭笑不得的脸,纠结的眉头又好像有说不出的委屈。
“你说,我爹这样,算不算善良?”
没有回答。
沈先望着水里那个不动如山的倒影,“所有人都觉得我爹是对的。”
这一回倒影动了,低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你觉得对吗?”
还以为他说些安慰的话,呵,沈先无声地笑了。
“我爹很善良。”
像离洛像林校尉像沈家军的其他人那样,他应该感到自豪。
“可你并不认为他是对的。”
淡淡地,没有情绪,苍泠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事实。
沈先不想承认。
“这个世界不是除了黑就是白。沈先,你知道的。”
却不得不承认。
“苍泠,”沈先抬起头,望向飘向湖心的木桶,“陪我打一架吧。”
苍泠向他望来。
“憋得慌。”
“好。”
第26章 苍泠
话音才落,沈先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扑通,还未回神便一头栽进了水里。
双手环胸,伫立岸边,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哗啦,沈先狼狈冒头,“咳,咳咳,连个招呼都不打?”发丝贴着脸颊,像个落汤鸡。
“打架还要打招呼?”眉尾上扬,苍泠戏谑道,“长这么大我还头一次听说,不知这是哪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