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觉得这一幕有些许熟悉。
似乎每次有人带着大箱小箱来找她,跟来的都不会是好事。
那些修士的长衫她是认得的,白绒边,挂银饰,昆仑弟子人手一套。
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不必谁提醒,她也知道。
云笈低头去喝牛乳,只想当做自己瞎了看不见。
阴影却先一步罩在桌前,头顶传来老者的声音:“看来云小友昨日除去异兽,休息得不错。”
两人心照不宣,来者不报姓名,云笈也不曾起身行礼。
她只放下碗,压出两分镇定来,取出手帕慢慢擦去嘴角水渍,才问:“前辈有何贵干?”
昆仑王摘下斗篷,虽作修士装扮,银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眉眼更是锋利,任谁多看一眼,都能辨出并非普通修士。
云笈却只是叫他前辈。
就算真是个普通前辈,云笈在待前辈的礼数上,也多少有些欠缺。
昆仑王却好似不在意,敛袍坐下:“不过是觉得今日时机甚好,见云小友恰好得闲,便前来问候一二。”
云笈道:“还请前辈直言。”
四周人多眼杂,昆仑王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们便后退数步。
他袖袍挥动,四周场景没有丝毫变化,零星人影却如雾般散去,浪声人声都隔绝开来,只余云笈与他两人对坐。
竟是以此桌为界,造出隔绝外界的空间来!
这种级别的法术需要镇星境修士方能使出,昆仑王却能于翻手覆手间轻易施术。
好一个问候。
“真不知为何现在的小辈都如此心急。”昆仑王摇头,“左右有闲暇,云小友不如先听本王说个故事,如何?”
落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以术法示威,云笈开始怀疑自己若是敢说出一个不字,就会被他乱刀砍死……
罢了。她慢慢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倒上一盏茶推到昆仑王面前,“您随意。”
昆仑王这才有了得色,接过茶盏浅酌,放下杯盏,才开口:“那已经是将近三百年前的事。”
云笈眼前一黑。
开口就是三百年前,这得说到什么时候去。
“三百年前,昆仑曾有两位皇子。两人都继承了祖辈的修炼天赋,一人擅术法,一人擅武道,不出百岁,便声名大噪。”
昆仑王的神态竟柔和起来,就连刀凿一般的皱纹看上去都柔和起来。
相较两千年前,近几百年,仙域的灵力已然式微,天才可遇而不可求。
一脉中出现两位奇才,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祖坟冒青烟的事,哪怕在皇族血脉中也是如此。
那时昆仑皇室倾斜所有资源培育两位皇子,他们将有光明璀璨的前程,无人质疑。
“可惜,可惜,天妒奇才,造化弄人!”
昆仑王目眦欲裂,嚓地刺响,手中杯盏化作数块碎片,“二皇子不过百岁便身患绝症,病症诡异奇绝,怪哉,昆仑山数千名医修,竟无人能解!”
对于寄希望于两位皇子的昆仑而言,这无异于当头一棒。
昆仑常年覆雪,那年冬夜更是奇寒。
冰床前,医修们以头抢地,无不瑟瑟发抖。
昆仑王不知第多少次拂袖:“拖下去。”
他好似听不见那些哭嚎,那些求饶,只抚摸着冰床上爱子的面颊,泫然欲泣:“吾儿,吾儿啊!”
杯盏碎裂,一滴茶水溅到云笈脸上。
昆仑王暴怒时释放的威压令她脊背发凉。
她拭去脸上的茶渍,只听对面的老者道:“那时两位皇子感情甚笃。二皇子身患不治之症,大皇子便自告奋勇,外出游历,寻找疗愈之法。”
“后来,大皇子在游历路上遇一女子。此女见多识广,身怀异术,仅听得症状,就辨出二皇子是何病症,道是此症难解,需寻得天地神物,方得解救之法。”
“皇子欣喜若狂,决意跟随女子身后,于壁立千仞、刀山火海处寻遍稀有药材,以救皇弟性命……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太长,足以让他爱上那女子,两人没有夫妻之名,却有了夫妻之实。”昆仑王目带寒光,“可是直到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也没能带回疗愈皇弟病症的药材。”
“直到后来,大皇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爱上的竟是妖中神族,毕方。哈,神族又如何!”昆仑王怒而震声,“要知妖族性狡诈,毕方也是如此——她根本给不出解药!”
“你应知妖族与修士有壁,于我等而言,通婚更是不可想象。然而我那不孝子却弃皇位、责任于不顾,受妖族蛊惑,哪怕被欺骗玩弄,也不愿回到昆仑,而是在辉焱那个鬼地方待到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