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身死他乡,毕方在孕育生命后,也撒手人寰。
“两人最终只留下一个孩子,那就是褚辛。”
云笈手心湿润,捏着裙摆,定神看着茶水顺着桌沿淌下。
褚辛出于何故流落辉焱,她曾十分迫切地想知道其中缘由。可真没想到,听来的会是这种等级的皇族秘辛。
昆仑王的威压已经使她背后湿透。
“过去的事皇且不论,褚辛毕竟是我昆仑血脉,为了找到褚辛,这些年我们里里外外花了不少功夫。”
图穷匕见,昆仑王掷地有声:“如今褚辛该回到他应在的位置。昆仑,已经等待他太久。”
前世的萧褚辛在回归昆仑后不久,即坐上少主宝座,足见昆仑对他有多么重视。
只要褚辛愿意回去,等待他的是开阔前程。
这一点,云笈自认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
然而自今早起来,细想几日间发生的事,云笈却对昆仑心怀疑虑。
此次乾朔一行,凶险异常。
青云弟子们有修为傍身,虽不至死,却也折损大半,就连作为东道主的乾朔也同样。
然而来自三国的弟子中,昆仑的人转移得最为及时,受伤最少。
云笈不免想起,在鲛皇使用阵法前,萧无念就曾提醒过她,要她留意小心。
也许萧无念早就知晓怀梦草能够以魂易魂,只是受制于身份,只能对她旁敲侧击地提醒。
昆仑早就感知危险,可依旧作壁上观,任由鲛皇伤害无辜者。
并非君子所为。
而且,昆仑王亲自赶赴乾朔,想必早就对褚辛一事有所打算,然而在夺草时、褚辛入海牢时,却从未对褚辛出手相救。
哪怕是为褚辛多说一句话,也不曾!
就当她有一腔多疑的小人之心吧。
任昆仑王将故事说得如何好听动人,云笈总觉得他在掂量、观望,待褚辛好似锱铢必较的商者,而非关切备至的亲人。
她甚至想到,昆仑王与魏掌柜最大的不同,不过是一个目不识珠,用一支朱钗将褚辛售与她;一个备好了珍宝无数,去做将褚辛赎回的买家。
昆仑王的威压下,云笈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沾湿。
她仍然抬眸问:“若我不愿将他交出去呢?”
昆仑王只认为她可笑:“褚辛终究是我昆仑流落在外的血脉,你与他非亲非故,有何资格为他做决定?”
面前的女子却有着年少的执拗。像是哪怕连自己都看不清前路,仍懵懂地、本能一般地坚持着什么。
云笈想也不想,就辩驳:“他是我的好友,而非侍从。”
“好友。”
昆仑王咀嚼着这两个字,竟是大笑出来。
“毕方当年铸造的血魄至今被保存在昆仑,于褚辛而言,得到血魄与否,关系到日后的能力大小。你若将褚辛作为友人,便不该扰他前程。”
“况且,本王并非在征求你的意见。”
“在擅自做主前,不如问问褚辛怎么决定,如何?”
三日后,青霄山。
春日花残,今年雨水太重,簌雪居一带的棠梨开了几茬,又纷纷败了去。
相较于以前的寥落,揽月阁很是热闹。
谷粒像是被谁拿在手里没揣稳,稀稀落落掉了一地,鸽子麻雀纷纷嗅着味儿赶来,叽叽喳喳在院子里觅食。
人却不在院中,而在阁中。
屋里窗帘半掩,光线被切得稀碎。
木地板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箱格被人拉开了还未合上,里头装着几件薄衫、几盒膏药。
褚辛将几个小箱子摊在地上收拣。
刚收好一个,就被人一脚踹翻,里面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褚辛并不恼,很有耐心地一一捡起地上的卷轴。
拾捡到最后一卷,还未捡起,云笈就一脚踩了上去,一个字也没说,提裙抬脚,啪地把卷轴踢到房间角落。
云笈就这么看着褚辛走到角落,捡起卷轴,拍拍上面的灰,和其他卷轴放在一处,整齐地收好。
她一肚子怒气简直撒不完。
那日昆仑王让她询问褚辛的意见,语气不善,让她烦躁不已。
一句“问就问”就要脱口而出,忽听见身后有人说:
“云笈,我会去昆仑。”
褚辛竟是不知何时也被昆仑王召入隔绝外界的空间里,也不知听了多久。
因这一句话,云笈一连三日没同褚辛说话。
她被褚辛噎得不轻,等缓过劲来,便觉得一腔揣测和好意都喂了狗,自己被褚辛当了笑话看。
他说要走,她还能继续拦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