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番外(7)

明明承自同一门户,风格却迥异至斯,傅征越是看见对方双眼清澄,心上就越发恼火。

早些年他跟聂堇还能整日整日地待在一处,自从择了不同的武学门径,找了不同的师父问艺求教,能和聂堇共处的时辰便大大缩短了,他以为多少聂堇会顾及二人之间的情分,在难得不受监视的空当多抽出身来。熟料一个从小与他一块长大的武家子弟,竟一点儿也不识趣,非要蔫耷着脑袋,挤在书生堆里逞弄诗文。他忍得满心蹿火,好容易想到拿东西收买人的法子,却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不识好歹的解错了意。

傅征满眼灼火,聂堇更加摸不清头脑,两人在无声中对峙,他忽而想起些什么,恍然大悟似的,尾尖上挑的杏眼,无意带上了一抹狡狯,“欠你的礼,不日就给你补上,莫要同我置气了,成么?”

傅征喉结鼓动,眼中火意退却,面色却仍濒临紫胀。已是要归家的时辰,犟在长辈面前,到底不甚好看。尽管远不满意,傅征还是放柔了口吻:“呆头呆脑的,能给出什么好物件来?”

傅家待聂堇不薄,纵是平日一向以冷淡面目示人的傅充,偶尔也会交给聂堇一二件一看即知贵重的赏品,聂堇吃穿用度都在庄内,还有许夫人的关照,素来又无挥霍之习,真要盘算起来,积蓄或许还远在傅征之上。

聂堇只管赔笑,既没作出保准令傅征满意的承诺,也看不出正为花销犯愁的苦色。

傅征不容敷衍,自先替聂堇操起了心,“费财不费力的就算了,折的还是我们傅家的本。”

聂堇闻言一颤,他本揽着傅征的肩,举动格外亲昵,瞬时想起来,没几年傅征及冠,身为山庄传人,娶亲固然不至于出外自立门户,但到底要抬高一重位阶,不可能再是从前无忌厮闹的模样,就算他能成为傅征信赖的左膀右臂,但像今日这样称兄道弟的举止,断然会被旁人诟病,指责自己僭越。

他想安安稳稳地在傅家留下来,偿还这许多年的养育之恩,如要遂愿,就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的本分。

不着痕迹地,他将原本搭上傅征背廓的手,施施然负于身后,身躯也克制地挪开半厘,浅笑着说道:“今日你师父该回来了,早前交代的课业练得如何了?”

就算只躲开了一点点,傅征也尤为不爽,张手将人扣近,侧挨着胸膛,“练得再糟,也沦落不到被师父吊起来教训。”

聂堇抬手一撑,五成力用上,反倒被人勒得更紧,声腔里充斥不甘:“我好好地练功呢,怎就成了被教训了?”

“哪有倒挂着跟人较量的?你那师父看长相就是个阴狠的,没找见你的错处,这才挖空了心思使歪招呢。”就傅征本人的经验,倒吊起来,正是傅充下手最重,最不看父子情分的时候。

聂堇也随之想起了傅征挨打时的惨状,心头一痒,很快也无意辩驳,只将手掌抵住对方胸口,“我一路跑来的,满身臭汗,给你沾上了,夫人又要说你的不是。”

不足二里的路程,聂堇虽然着急,还远远未至面红气喘,发间颈间散发的犹是皂角的香气,跟凿刻了两个时辰的傅征站在一处,说不清是谁浸染了谁。

傅征歪头看人,眼神犹是专注。这人究竟是冷心冷性,还是惦记得太多,反倒过犹不及?他不挑破,只任眉目间的锋利缓和下来。

心思一恍惚,臂畔便忽而一轻。聂堇慌慌张张跑出了半里地,步态紊乱,仿佛被恶狼噙了后颈,一点儿也看不出轻功高手的风度。

傅征轻哼一声,面上余恨未消,嘴角仍微微上挑,透出不自知的笑意。

·

窄小的斗室之内,聂堇翻箱倒柜,一件件摆出来,才发现傅征送给他的,林林总总已经超过了百件,让本来就不宽裕的空间愈显逼仄。

弹弓、短剑、臂缚、扳指……除了这日收到的玉簪,聂堇过去收下的,无一不是与习武相关的器件,排开年月积尘,越往前看,越能看出早年手工的稚拙。如今不论是打磨还是装添机簧,技巧都渐臻无瑕,似乎是怕停滞于当前,近一年收到的东西,多少都能看出一二分偏离主旨的迹象。

聂堇在过去收集的佩饰中翻索,本意是想找找合适送给傅征的样式,但看着看着,终于发觉新收的玉簪,刻琢的形态格格不入。过于刚硬的刻纹,与桌角摆着的短匕如出一辙。如果说簪头上的凸起还能让他猜测为某种瑞兽,堆压在平坦处,划痕未能连缀,字不成字,画不成画,根本无法令他猜断出任何物象。

他不禁轻笑出声,诧异这人原来还有未能精擅的技能,仿佛自己手握重剑时的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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