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最为瞩目的明江楼,早在敲定会武之日的前一旬,就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日常营售伙食的采买,都需要找专人护送。
到了会武的当日,一整条街上的茶座,早早挤满了人,挨到明江楼附近的,更是连墙角屋檐都不放过,哪怕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落脚处,试图窥见比武场地的来客,宁可倒挂也要挂在明江楼对面的酒家,任当家的老板如何苦口婆心,也丝毫不肯相让。
郑轩的焦虑,便是在这一日达到了顶峰。
赵容在本地还算颇有人脉,这日竟意外替拿到了官府盖印的名帖,连同刚刚与众人结识的齐钊也有一份在内。
有了当日的一番剖白,赵容没有循着齐钊的恭维自居上位,也没有将其驱离紫茵阁,知晓其精擅易容之术后,便视之为友,等同于严江和瞿歆一般进行招待。
化妆与易容,一道两端,源脉相同,一者重在展示本色,另一者则反其道而行之。赵容擅长前者,对后者也颇感兴趣,数日以来,频频向齐钊求教,已然有相当收获。
四人出行,经两人之手,改换容貌并未耗去过多时间。
严江扮作了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鬓发微霜,浓眉深目。郑轩顶着暗黄的妆底,本想贴一对鼠须,被齐钊嗤为像贼,便就只对眼尾稍加描摹,将眼裂改得微微狭长,果然添上了分寸适当的行商气质,丝毫不显突兀。
至于齐钊自己,这日又改扮做了王敏见过的老者形象,赵容则扮作一名老妪,与齐钊凑成一对夫妻。
四人眼下就成了一户发财不久的行商人家,举止粗鄙,打扮饰金戴银,具显庸俗,入场之时,无一个看起来引人钦慕的角色,在一众高门雅士当中颇为扎眼,仿佛一块误入香丛的粪石,连一句客套的寒暄都没能博得。
众人对四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因而也令他们颇多了几分自由,任他们打量的视线如何放肆,都不会有人引以为怪,因为从刚一露面开始,众人已将他们视作了没见过市面的暴发户,再多上不了台面的举动,都不过是寻常。
看着赵容身上不留一丝平时的风雅痕迹,郑轩暗暗觉得好笑,可是一想到瞿歆的立场,便又为胸口的隐痛所摄,再难显出放松。
比试初筛分四个擂台进行,东西南北各占一端,因为不确信瞿歆会在哪一个方位出现,所以四人坐在了位居最中央的席面。
五大门派各有一名长老登台,以澜音宗派出的长老萧时清站居中央,宣令参会的弟子列次而出,从第一名弟子入场开始,四面客座上传来的掌声就雷动不止。
这些弟子大抵见过了比此更大的场面,各自神情淡然,仿佛不过是来赴一场普普通通的修习,场地不重要,对手亦不重要。
等参会者循次站定,萧时清便展开一道朱红卷轴,朗声宣布:“众弟子听令,此次比试旨在会武倡学,贪图取胜不择手段者,将视为逾越赛规,即日起驱出所在门派,出手过重使对手伤残者,依本朝律法处置……”
听了几条,严江禁不住长长打了个哈欠,场中不乏列好队伍的弟子同作此举,不一会儿便将肃穆的气氛搅弄得所剩无几。
宣读完十条纲目,紧随的居然还有逐条展开的细则。郑轩本就忐忑,忍着当前的场合一拖再拖,他便忍不住看向严江,小声问道:“你看见瞿大哥了么?”
严江摇了摇头,满眼都透着厌烦,但因于此前的摩擦,又不愿被郑轩视作冷漠,便改口调侃:“那厮若是来了,只怕早忍不了这念经的老和尚,冲上去先将他打个头破血流。”
郑轩看向台座最中间的那人,不仅不是光头,发顶还犹为茂密,但言语谈吐之间,的确颇有几分出尘离世的气质,他颇想笑出声,可心内悬念未定,到底觉得不甚合宜,终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显得僵硬而牵强。
宣罢所有的细则,已经耗去了整整一柱香的光景,明明开赛在即,众人却已失了入场时的雀跃,各都变得死气沉沉,当中还尤以场中的参会弟子最为无精打采。
萧时清在台上高喊一声,给予回应的人稀稀落落,随后还渐渐喧嚷起来,全无顾忌地交头接耳。
见状,右首出自岳渊阁的长老姜镳即刻横眉怒挺,发出一甚极具气势的暴喝:“肃静!”
场中人没受到多少震慑,却是场边的看客被这一声骇得不轻。郑轩所在的这一桌,四个人的反应到显得最为平静,齐钊不仅不以为意,不一时还发出一声冷笑。
郑轩忍不住投去目光,对方并不回视,只是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相别这么多年,照旧是当年那副没长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