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少不了场面话的成分,但瞿歆语调郑重,毕竟不似作伪,严江收起凶色,瞟向远在长廊尽端的赵容:“那两人何时过来?”
赵容徐步踏入,“约莫再有半个时辰。”
扮作小厮的郑轩闻言一凛,随即改做一副驯顺神情,低头俯颈,侍立于严江身侧。
“前次商量的要点,我再同你们重讲一遍,一是严公子的行止,略示柔弱即刻,切忌不要矫揉造作,露显生硬。
二是瞿公子的站位,两人一长一少,长者不具武功,无须盯得太紧,少者不止腰间佩剑,应该还携有暗器在身,一旦要出手,务必一击制敌,万不得留有余地。”
瞿歆打了个响指,以示自己记下吩咐。三人各抿了一口水,没过多久便有小厮叩响门扇:“阁主,人已经到了。”
“那就请进来罢。”
王敏见得严江的一身装扮,开始并不觉突兀,可盯看了小片刻,立马发觉身形上的破绽。
三人当中,身量最瘦小的便是郑轩,若是换做郑轩来扮,这破绽也许不会那么明显。男人与女人,不论长相如何含混莫辨,骨骼上的差异毕竟大有不同,严江事前就对赵容有过质疑,可对方却恰巧岔开了话题,并不正面予他解答。
严江虽是被王敏的视线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但开口时,仍能循着赵容所教,丝毫不显惊慌,嗓音轻柔之中带着略微的沙哑,倒意外十分自然,像是天生自具的女声。
王敏一脸狐疑,反复向旁侧的齐钊使弄眼色,对方却不声不响,一入雅间,便开始按捺不住地打量室内的布置与陈设,仿佛对面的“女子”长相丑陋,根本不值得入眼。
没有齐钊的肯定,王敏纵是自信不会失手,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能看出严江是男子,擅长易容的齐钊不可能看不出来,眼下既不提示,也不尽快挑破,许是有什么顾虑,一时不便对自己言明。
王敏自恃武力,将齐钊的种种行为一概理解为胆怯,当下持不住耐心,在齐钊与赵容交谈甚欢之际,发出一声冷笑:
“诸位,我来是见一位名副其实的绝色佳人,不是来见一个不阴不阳的人妖,若那佳人瞧看不上在下,不愿出来接客,那我便只能用上——”
王敏刚要发出鸣哨,屈身于角落箱笼里的瞿歆当即探出头来,将佩刀飞速带出,以刀柄正中王敏背后大穴。
王敏毕竟不比常人,飞刀将至之际,他已心生预警,身形稍稍一转,即已卸去了五成劲力,虽是麻软难禁,抑不住跪身倒地,但还暂不至于昏厥不醒,他寄希望于齐钊,两人同道而来,对方好歹能将他搀起,容他好好舒一口气,谁知齐钊非但不循他的意愿,竟还当即倒戈相向,提腿在他胸口重重一踹。
经得这一脚,王敏当即失了意识,倒仰在众人之间,四肢无力地摊散开来。
连带赵容在内,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露惊骇。
齐钊无视众人的惊讶,转身迎向赵容,双手抱拳于胸,俯首沉声:“此人行事莽撞,冒犯了赵阁主,如此下场,乃是他咎由自取,不必为他可惜。”
严江早忍得手痒腿痒,冲着摊躺不动的人重重一脚,随手将脸上的浓妆一揩,边啐边道:“真以为自己是谁,也不瞧瞧是个什么德性,居然敢嫌小爷长得难看?”
其实王敏并未贬低严江的长相,只是不满于严江不以真面目示人,但那句“不阴不阳”属实点中了严江的不快,眼下既已不用再维持此前的场面,严江心弦一松,抑不下报复的念头,直到被瞿歆强行按在一边,方才停下踢打。
齐钊的反水实然在赵容意料之外,但先前彼此交谈甚契,暂不至于减了从容:“阁下,这是何意?”
齐钊闻声变色,面露惨然:“赵阁主有所不知,我乃湛安王府中的门客,多年仰此人鼻息,连日教他欺凌不断,今次得了他的命令,配合他来贵阁之中掳人,这才不得已在赵阁主面前与他周旋。我在江湖上行走,最不喜见身具武力之人肆意妄为,这才于前日专程来寻赵阁主,希望借赵阁主之力对付此人,如今他已伏诛,齐某所愿既成,日后自愿倾力追随赵阁主,再不与此辈同流合污。”
赵容眼露怀疑,但转念已敛回平素的淡然,莞尔一笑道:“我既非武林中人,又非达官贵宦,毕生所有不过这一楼一宇,‘追随’二字,属实是抬举了赵某,敢问齐阁下何出此言?”
齐钊拱着手,肉眼可见肩背颤瑟,他似是紧张极了,可不一时又敛得身如磐石,再看不出一丝忐忑:
“赵阁主委实过谦了,您身旁就有一位身怀绝技之人,齐某自认所见的江湖人为数不少,能一击令世子府王统领于败场的,属实前所未见,想来贵阁深藏不露,远非表面示给阁中访客的那般简单,齐某敬之重之,今后甘为赵阁主驱策,还望赵阁主莫计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