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番外(5)

他们早已不是不知事的孩童,在聂堇眼中,自己的监视早已成了多余,以傅征如今的本领,要甩开他的视线轻而易举,只是在寂奴的帮衬之下,才能织就无处遁形的天罗地网,限制傅征的行迹。

他无力也无心给傅征再布一层网线,白日的两个时辰,他可以任随傅征漫无下落,直到在山庄大门外与傅征汇合。这是他们多年以来的不言之秘,他从未向傅充夫妇挑破,傅征亦一贯守时,绝不会在山庄外的树林——归家前的最后一道遮蔽处姗姗来迟。

此举既能成行,离不开傅充夫妇对聂堇的信任,学堂之中既无其他的后生与傅家有来往,只要先生不登门,傅征旷学的事情就没有其他人能捅破。聂堇或许该为此感到紧张,但先生早知两人无意考学,起初就没有督促之念,只求二人不轻动手脚,在学堂内生事,数年相安,自也多予几分纵容,造就了如今傅征一入学堂就不见形影的局面。

往日已经习惯,这日的聂堇却感到莫名惴然。

晨起时热情异常,他一失手,搅乱了本先布好的陈设,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类此一般的摩擦,傅征会不会还在为此感到不快?聂堇全无把握。

他总被傅征嘲笑胆小,明明出自武林世家,惯常示以他人的,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软弱面孔,可惜且可恨。聂堇并非不想反驳,奈何早将驯顺浸入了骨肉,全然不解“大胆”二字为何物,仅是在山庄里折下一段枯枝,就显得畏首畏尾,尤其小气,令傅征极为切齿,后来随傅征饮下一碗清酒,这才勉强抚平对方的不屑。

虽然嫌弃,傅征也鲜少将他抛下,新奇的玩物也好,精致的摆设也罢,一日手头得了好物,必定率先带他观瞧,聂堇从前不知,这样的举动是何等的亲近与看重,这日打破了一角,才始有些许体悟。

神思尚未笼回,一阵嘈杂忽自堂外涌入,夫子拎挑戒尺,施施然踱入檐下。将近在同一瞬,一道劲风拂扫过堂内东南角落的窗格。

末座的三人受到惊动,方始偏侧过头,唯见落叶翩然,在窗格外飘转盘旋,俨若一束阵风自檐下扫出,角落里本无一人落座。

腾出院墙,聂堇步速飞快,没有从同窗口中问知答案,他倒也并不感到彷徨无措。晨醒以后的大把时光,傅征必不可能四处晃荡,无非是将本该倾在书本上的工夫,转迁至武艺之上。没有人比聂堇更清楚,所谓的天分是如何得来。

消失的这段光景,傅征必是寻了某处无人经访的开阔地,或徒手习拳,或秉枝为剑。并非傅充不舍得给亲子搭上趁手的兵器,只因白日所往,本是为了习学如何做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非是为了逞弄武学世家的出身,更兼傅征所习的路数大开大合,寻常的小件兵器更加不合用使,无怪这一时挪用的兵器皆为临时拼凑。

离书院不远,遮蔽又还算齐全的地方,聂堇想不到还有第二处。景渊镇西北角,出了院门之外,有一条长街,与三条窄巷交汇,北向最末一条入内左转,环围着一圈破败垣墙,衰草盘驻,杂木踞生,尽管时节萧索,却仍叠覆重重,难以教人窥见细里。

饮剑山庄奇木丛生,五步一丘,十步一野,在里面待惯了的人,自然感知不出此处荒郊的幽深可怖,但于寻常的书生们而言,幽径之下,不知埋有多少具含冤尸骨,举步轻至,兴许会招来半辈子也无法甩脱的厄运。

聂堇犹自面无表情,他常年习武,胆量比不过真正趟过刀山剑海的血勇中人,但闯一闯野林旷地之流,倒也不至于胆战心惊。

他脚步轻盈,宛似一只穿梭在林木之中的野猫,但意图追踪的对象,仍然很快受到了惊动。

傅征果然就在此处,不等聂堇走近,两人已然对上视线。午时将至,半损的垣墙只带出一小片青灰色的轮廓,虽有树影穿插,但两人俱已投在日光之下,遥遥对视着,各都紧阖唇齿,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谁尊谁卑,聂堇再清楚不过,怔了些时,心想执拗不过,还未将唇缝启开,傅征业已催动了脚步,径直朝他走来。许是站在高地上,他难得能自上而下地看着傅征的面部,深狭的眼廓,半隐在凸起的眉骨之下,增添了阴挚和锋利。明明是在向自己走近,聂堇却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不减反增。

在一步外站定,傅征敛起了眉目间的肃然,眼角和嘴角没有屈起明显的弧度,仍能看出浅淡的笑意,似乎他来此地,本就是为了等待聂堇。

傅征迟迟不问聂堇来做什么,更加令聂堇感到不知所措,低头时,双手已经因为慌张交叠在一处,几度变换抓握的姿势。聂堇躲闪不过,嗫嚅着说道:“先生要我来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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