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当真是……罢了,不同你瞎掰扯,聊什么不成,偏要这般,喝个酒都喝得悬心,我换个座,你自个儿打发罢。”
环顾一圈,西面窗边还剩下一个只坐了一人的方桌,这人拿起酒壶便急急地赶了过去,没想到遭了斥责的酒友竟不依不舍,屁颠屁颠地追了过来。
“严兄,你我可是难遇的知己,何必为这点小事着恼?方才是我狂妄,莫减了酒兴,添满,添满!”
被唤做“严兄”的这人冷瞥一眼,侧身面窗,只顾自斟自饮,倒落得被拼桌的郑轩十分尴尬。
郑轩来到此地,本是想寻当日那位救命恩人的下落,他们曾在这里暂坐,两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面孔,一个温润谦和,一个凶神恶煞,他没报以多大的期望,最后竟顺遂得了手,让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他现下的依傍是紫茵阁,阁主赵容对他照拂有加,比起从前的困苦经历,实然好出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恩人救命在先,他既得了救赎,日子越好,就越发惦记着要报恩,想尽快与恩人见一面。
今日他来,本也有不容轻忽的因由,饮剑山庄遭难的消息,寻常百姓不关心,江湖人中总还是漏出了风声,赵容对傅征的身份早有猜测,虽然未曾当面挑明,但已有充分的把握,饮剑山庄举家倾覆,他出于对傅征的关切,接连几日都派人前往傅宅探查,确信人尽宅空以后,才将消息告诉了郑轩。
赵容猜测聂堇是傅家的养子,郑轩当即按捺不下想要寻人的心思,赵容并不拦他,可却敞明了与饮剑山庄并无干系,就算想给郑轩提供指点,当下也无能为力。
郑轩走投无路,想到的唯有这处与两人一同走经的酒肆,然而徘徊数日,连一个相仿的身形都没能看见。
恩人舍得豁出性命救他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所出身的地方,想必不该如江湖中传布的那般,是个无恶不作的魔窟,就算当真如此,他也不能将恩人置于不顾。
他想做些什么,却连从哪里开始都无从入手……
愁肠泛起,身旁又多了两个碍眼的家伙,郑轩盯着面前搁放了许久的冷酒,愈有想要一饮而尽的冲动。
他才将酒杯攥入掌间,对面那个追来哄朋友的酒客,猛然将桌角一搡,当即打翻了他的酒盏,他还来不及发作,对方先已怒发冲冠:“好你个严江,为这一点小事翻脸不认人,我说我是平民百姓,就当真怯了他么?你字句不离五大门派,说到底,还不是信不过我的本事?”
郑轩耳灌金鸣,好一阵没回过神来,等镇定稍许后瞥眼下掠,就看到适才的一搡,竟令整张桌面从中开裂。他还未从惊骇中缓过一口气,便听得这人喝声陡起,直穿鼓膜:
“那边的仁兄,我朋友见你骨骼非凡,以为瞿某本领庸常,必败于仁兄之手,瞿某不服,可否辟个场子,放胆较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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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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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人有一大半都喝得熏熏然,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露着整条臂膀的汉子站起身,没有一人上前劝阻。郑轩知道自己没有拦人的本事,只能寄希望于身边这位唤做“严江”的男子,可是一见这人的长相装扮,肤白额窄,长衫广袖,眼中又俱是怯懦,到底像个不堪一击的书生,同样体格纤瘦,眼神却远不如恩人那般果断。
正犹豫间,屋内喧嚷四起,赶出来的小厮很快泣声哀求,催正在对峙的两人离了屋子,在外面另寻场地。
露臂汉子神色克制,瞿姓男子却不依不饶,“走就走,我们出去打过!”
闻声,严江将头埋得极低,似在佯装不认识此人,郑轩看不下:“敢问公子,适才出去的,可是您的朋友?”
“朋友不朋友的,都是他自己说了算,我说什么他也不听,这下好了,主动招惹祸及性命的麻烦,我可不想陪他同死。我们的交情……还没深到那个份上。”
既如此说了,郑轩约略有了猜测,“那便是偶然相识的萍水之交,江湖险恶,有这样的机缘也是难得,不管是谁挑衅在先,你我都最好出去做个见证,那人是奸是恶,公子的朋友不知底细,万一遭了暗算,公子和那位朋友的亲人,免不了都会替他伤心的。”
郑轩自认未失什么分寸,严江犹自别着脸,但也终于起了身,走起时,脚下步子竟催得飞快,只须臾光景,业已将郑轩遥遥甩在身后。
酒肆外狂风大作,招客的幌子猎猎作响,眼见就要连杆吹折。
郑轩体格单薄,每迈一步都十分艰难,望眼看向身前,若非有雪地映照,严江的背影早已隐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