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傅征抬头,楚敬川终于暗松一气,却还不及视线沟通,已被腾扑而上的巨掌紧扼喉头。
血红自傅征眼底弥散开来,傅征仿佛一只将出笼的饿兽,两眼浑浊,喉结以极大的幅度上下滚动:“阿堇去了哪儿?快说!”
错失的已经无法弥补,诸多悔恨,在脑海之中,终只汇成这一个念头,如有实质一般,在傅征眼中凝出火色。
楚敬川拼力挣扎着,脱离逃亡之后,数十载岁月,这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如斯狼狈。
他自信内功上的积累,就算傅征不愿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不论如何也不会落得无法自存的下场,可如此让傅征捏拿得蛮横,他再也难禁恼怒,即便撕扯着喉咙,也要破喊出声:
“孽徒,你枉顾师门,情愿毁在一个卑贱子手上,老夫识重你,规劝你……你竟不识好歹……瞎了,瞎了……”
尖锐的嘶喊,逐渐转成凄惨的哀鸣。
傅征任由眼前的视野不断模糊,他不记得自己最后究竟是否松手,楚敬川是否从洞穴中离开。
一切都为时过晚,他错过得太多了……
灿红的天色不知自何时褪尽了,几度变换之后,复被晨光晕染的淡红取代。
清醒与昏沉,好像从自己降世之始,就没有什么明确的分别,直到一声声渐渐扩高的呼唤传来——
“傅征——”
“傅征——”
“……”
那声音愈迎愈近,却总似罩上了纱幕,怎样也无法揭露明晰。
一切仿佛回到了孩提时的睡梦之中,他想与屋外呼喊自己的那人相见,不住地催动四肢,任他如何竭尽全力,都始终无法摆脱缠绕周身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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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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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州城内,两条窄街的交汇处,一座茶棚将将搭起,便有四面的客人争相涌入。
一对老少赶得及时,抢到了面朝南方的茶座。
老者粗布着身,打扮甚是简朴,面对而坐的年轻男子亦与他相仿,但若凑近细观,二人气质上的差异,犹然泾渭分明。
男子歪侧着身子,抵靠篷布下的承柱,尽管看起来并不坚实,但他周身上下却似并不着力,不论摆出何样放肆的姿态,承柱竟不见稍移。
诸多不安分的举动,皆被老者看在眼里,捱得少刻,已再无法经受,忍不住催声道:
“小主,今日外头太乱了,你莫要着急出去——”
男子将头一甩,眼中分明透着不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有束在这里不动的道理?你总也该随我见见世面,那姓傅的总算弄出一个像样的场面,你我历了恁多周折,总不能窝缩在这么个逼仄地方。”
“小主说得有理,可是……”
“我晓得你担心什么,不就是没有入场的票劵?若无小爷给他托底,就是那处场地,姓傅的爷无处求讨,只消与他打个照面,他就当奉出上座,好生招待你我才是。”
老者讪讪点头,一路行来,这样的对话已经不下数十来回。既然离了约束,若非打运捆走,任是谁也不能让李渰折道而返。
念及此,他忽而晃了晃头颅,令男子很是诧异:“怎么着,热糊涂了?”
老者用力摇头,他实是糊涂了,竟忽而想不起来此之前李渰说给他的假名。隐瞒只会让状况更加糟糕,他索性壮起胆量,沉声发问:“此前小主说,老奴在这里不能唤您七……公子,要唤您严——”
男子有些不耐,但神态还算平静,扇手拂去热风,随即以慵懒的腔调回应:“严——江——再同你说一遍,严——江——这次总不该忘了?”
老者点头如捣蒜,便在这时,身后陡然浮出一个高大影子,以极洪亮的声腔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与众位打个赌,今日我崔逸必入前三甲,我若输了,往后决不再来津州。”
嘲笑的声音从各个方位传来,令严江好一阵耳痒。同样的口气,似乎与当年巧遇的某个形象完全重叠。
老者有些讶异严江的反应,宫学之中,但若有人吹嘘,严江从不顾忌对方的家世身份,话中只要掺杂虚辞,必会被严江不容情地挑破,今日的将要举行的比武盛会,不限门第出身,亦不限年纪阅历,但凡通过初选的人,都能登上擂台,这人纵是自信功力,也不该自视过高,过早放出断言。
严江没有说出任何讥讽的话,在他看来十分异常。
也许来此之前,他的确有些多虑,常年跑出宫墙之外的严江,早对江湖之险恶有深刻领会,在该谨慎敛藏的时候,本就能够持住分寸,并不需要他属意提醒。
他由是轻轻舒了口气,奈何甫将视线别过,严江已径自驰出数步,与壮阔男子的距离,霎时缩近至不足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