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严江,快离了这位大爷,你……你娘重病在家,还等着送药——”
严江好像根本没听见话音,双脚从容插立,面对崔逸上下打量的目光,也好似没有知觉一般,犹自持得端稳。
“据我所知,众位年轻高手当中,已有四位你无法匹敌,如此大放厥词,是当真想逐自己于津州之外么?”
崔逸嗤笑一声,自信豪迈的神态,并不为之所动,“兄台倒有几分见识,四人中的三人,我都是识得的,有一人不论如何也不可能登场,至于第四人,却是不知,还有哪位年轻才俊,能与崔逸不分上下。”
严江的坦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人言之凿凿,已咬定有一人无法前来,他心中列出的四人,分别为傅征、瞿歆、聂堇和金朔,聂堇和金朔的武功境界,他虽未曾亲见,但都是听自傅征之口,以傅征的所见来看,不论是否有更厉害的高手,在这个崔逸的排位之前,这四人无论如何也排除不掉,所谓无法前来的一人,究竟会是哪一个?
来此之前,他与赵容短暂见过一面,话音之外的隐晦,原来就是不能到场的这一人么?
他离了这群人太久,错过了几件纠葛,须得慢慢花功夫摸清。
老者甚是担心严江与崔逸正面交手,一再紧握拳关,但见严江忽而转露谦卑,向崔逸作了一揖,顿时撑大了眼眶,吃惊难言。
“也罢,崔兄既然武功高强,又与那姓傅的交情不浅,小弟初出茅庐,总该同崔兄这样本领高强的侠士做个结交,敢问……崔兄可否能予小弟薄面?”
老者正自惶恐,严江回顾一记眼刀,当下遮掩不及,只得佯作咳呛。
对于突来的抬举,崔逸虽有狐疑,却并不减损受用,朗声即道:“算你有眼光。你须知道,那姓傅的有件要事在身,将主持场面的差事推给了崔某,你若想寻个上好的观赛座位,正正寻对了人。”
严江本来欣喜,但回觉傅征可能不会到场,正自揣测未明,周遭的人已经纷纷声嚷起来。
有些知晓崔逸过去经历的,都与旁边人耳语,虽然可以敛了嗓音,眼中的质疑却无法掩藏。
崔逸将各种人的反应尽窥眼底,只付以一声轻笑。
其实对于能否占得前三甲之事,他自知说得狂妄,并不打算博来谁的附和,他只是想到,过去如何看顾别人眼色,如何对身边的弟兄全意付出,到头来只落得孑然一身,成为这些围观人眼中的笑料,如今终于打破心结,就算是狂言,也能不顾及他人眼光,自信从容地道出,从前累积的种种苦闷,仿佛在当时出口的一瞬统统抹去,再也没有盘亘在心的沉重之感。
他或许当真要感谢傅征,这一路行来,的确予了他不少机缘。
兹要是多上心些,不要动辄将未成事的摊子甩给自己,他也乐意退让一步,像陈经那样,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傅庄主”。
他并不担心此场大会的三甲能否兑现。
他在津州待得太久了,久到这里人和事,稍多凝看上一阵,久感到眼疲心烦——
“崔兄?”良久未得开言,严江忍不住催促:“快到巳时了,还不开场么?”
崔逸将散开的眸光一敛,拔直脊背,稍将气息沉入丹田,即是钟鼓般的洪声:“且随我来!”
场地就在茶棚对面的废弃酒楼中,陈设尤其粗糙,因众人根本无处落座,真正发出抱怨的人也屈指可数。
崔逸邀请严江登上高层看台,严江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跟去。
宫廷里的高座,早让他冷淡惯了,这里纵然人员挤搡,气味杂糅,临在他身上,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生色。
赐爵封王,遣往藩邸的日子就在眼前,往后最不匮乏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清静。
他要好好将这世间看遍,生面孔,熟面孔,张扬豪放的,坦诚率直的……都是鲜活的,明亮的,与宫中那些行走的木偶大不相同的。
他总归是有遗憾的,翻天覆地的风云人物,他做不得,但也尽己所能行了助力,要仰望那人,其实颇有些不甘心,可他最清楚不过,自己并不是能吃来苦头的人,真正得到了那人得到的,反而不会开心。
场中三座擂台,换了一轮又一轮对手,此前败下阵来的,大都离得潇洒,自相集结,于场中最角落做了观众。
候场的人数愈来愈少,悬念渐至顶峰。
空置出一座擂台,场中所余的对手,只剩下正在酣斗的两对,还有额外的两对等候在台下。
集众人瞩目的大人物,至此仍未出场,尽管台上斗得精彩,台下的看客却都渐禁不住私语。
严江渐渐看得失神,视线不自觉驱向台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