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番外(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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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层层掩覆,在本该更加蔓生紧密之处,显出了一间装饰雅致的宽大屋宇。

妇人端坐在檐下,尽管身旁有数位侍女围绕,但远远看着,仍给望者一丝孤苦之感。

聂堇原也只想隔着院落远瞧一眼。时光一去不返,就算有再多遗憾,超过当下的一切,本也无力弥补。

他是为来告别,但是往深了想,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意图。

许夫人待自己如同生母,他知晓自己哪怕有心抵偿也终无尽时,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将其不管不顾,哪怕傅征未能常伴膝侧,也至少辟得一方安养之地,让许氏不再漂泊,尽管是应分之举,可怎么也好过全无所予的自己。

他想得到自己的亏欠,但一切都为时过晚。

眼下他所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默祷祝,“愿夫人此生无病无灾,子孙承欢,长命百岁……”

这时便要循入林中,原路返回了,可在转身之际,脚下却偏巧有根隐秘匍匐着的藤蔓,他倒不至于跌出一个踉跄,但毕竟蹭出了响声,霎时引得数人惊顾,冷箭四起。

周遭并不缺乏遮蔽,要闪身离去并非是件难事,可是林木遮映间,聂堇见得一人缓步而来,仿佛身上牵了引线似的,就此僵住了脚步——

傅征并非一个人前来,两人还未视线相迎,便即让靠后的一人占了先声。

“聂公子好大的本事,这里戒备甚严,你倒进来得容易。”

说者语调平稳,哪怕细听也难觅讥诮之意,然而一见其人双手抱胸,聂堇便眉心紧蹙,将不悦显在面上。

傅征微微抿唇,神色先是不解,随后从容抑下,朗声即道:“你既来了,就莫把自己当作外人。你与我娘许久未见,就算你我之间生分了,她也照旧是长辈。”

其实话中要领,聂堇并非无觉,可他知道,眼前这一道坎,迈过去于谁都无好处。既已做了恶人,就不能半途而废。由是他只顿了片刻,便埋低头颈,眼见就要同傅征擦肩而过。

傅征意念挣扎,一侧臂膀将伸未伸,齐钊早已等不耐烦,未等聂堇绕过二人,陡然将身一横,冷笑着立于二人正中,“聂公子,傅庄主待你有礼,乃是看顾多年以来的情分,阁下纵然不愿赏光,多少也该有个解释。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留下不光彩的引子,届时替你兜转的,断少不了鄙人一番心力,奉劝聂公子还是慎重些,莫要枉费了我等的看顾。”

半晌听毕,聂堇纵是迟钝,也听出了齐钊话中的威胁之意。

多方奔走首鼠两端的,分明就是眼前之人,这时却丝毫不觉心虚,开口第一句,即是朝傅征诬告自己。

他已笃定心思要做恶人,按理不该再有什么顾忌。可是意欲施手的念头一起,他又忽而感到提不起力气。

现今所得的一切,全数循着他原本的打算,再有多余之举,反而会弄巧成拙。

以傅征之敏锐,不会看不出这人的投机意图,何需由他来拆穿此人?

念及此,聂堇轻轻叹了口气。他本该大方挺起脊背,昂首阔步而去,有多少亏欠,他已尽力补偿,如今之事,他既该放过别人,也该放过自己。

他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拽步将行的一瞬,他察觉有只想要抓握的手,堪堪拂过腕侧,若持定不动,必能令对方得手。迟疑了一刹,他终究离得果决,如此将眼一闭,瞬时已在数步之外。

虽是盛夏暑闷,林影之下,仍有凉意穿袭,聂堇微起惊颤,正待收抑内息,脚步暂且未停,一声惊叫响过,身前即又围来一片密压人众。

诧异尚且未歇,聂堇又听得一声嗤笑,“聂公子好大的算计。”

聂堇回过身,侧首屋檐下,各色奔走的侍仆脚步匆乱,显见遭遇大变。聂堇未得施手,根本不知自己如何引起了变故,他已经打算离去,大可以求个眼明心净,腾身即走,但念头稍定,他又到底放心不下,于是将头侧过,正巧与傅征四目相对。

这一回顾,却如仇人相见,只从对视的一双眼中觅得惊怒。

“你为何要……”

从人影叠错的间隙中,聂堇窥见了许氏抽搐不已的侧影,无法辨别是某种病症还是身中剧毒。恰是在此间,聂堇同时发现,许氏的脸部似已溃烂,自侧面一瞥,只能见到一片轮廓狰狞的疮疤。

倘若这是事先设好的陷阱,齐钊此前的古怪反应,便都有了解答。

相识至今,他与齐钊会面的次数不过寥寥,如何能引来这样一番报复?

他本无意与此人相争,可是细细想来,同此人相识之后,蹊跷一日多过一日,倘若直冲着自己而来,正面较量一番便是,可如今……他已没有太多可供消耗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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