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利而往,即是齐钊所以为的人之常情。
就他自己的遭遇而言,三年前获救一事,本就是有傅征谋划在先,若非傅征对江铭越的私藏早有觊觎,或许他早已摔得粉身碎骨,横尸于街头也无人问津。
后来赵容肯施以援手,也脱不开与傅征有极大干系。
尽管当年的傅征性子倔强,不愿给出的信任,不论如何回拢,都无法使其动摇,赵容也仍情愿舍出精力,用心经营,倘要换作更有势力的权贵,郑轩的确无法想象,赵容显出的面目,会是何等的顺服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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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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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想到了,我也不妨说得更深些,五大门派此番遭劫,其实并非是因多年来的经营出了破缺,还有一种说法,称世家出身的子弟与寒门出身的后生相处不洽,本是有人从中作梗,存意挑拨离间,这才致使弟子当中分化为两派,矛盾与日俱增。
“其实两派之中,哪个不是历够了磋磨?苦心经营,为的不过是诸多武人能昂首立世,若能说清误会,道明苦衷,两派之间,本不该有无法调和的冲突发生,可若有人买通上下,让内外总有一些无法弥平的争议,使得诸多人渐行渐远,乃至于分崩离析,五大门派一陨,武林上下便正如一盘散沙,朝廷要剿除,自是再容易不过,试问你目下所见,有哪个是真正得了好处的?”
郑轩心思散乱,此时能集中念想的,唯有瞿歆的音容笑貌。
然而,此时就算能在脑海中聚出,激起的也不过是悔恨与沉痛。
他总是希望,自己不要挡着瞿歆的前程,瞿歆想做英雄也好,想做世间第一的高手也罢,其他人以为瞿歆不过是轻狂发梦,他却对瞿歆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丝毫不置怀疑。
他希望瞿歆能达成抱负,比谁都要更加顺遂地过完往后的日子,可又偏偏是他,放不下瞿歆的安危,清楚志向不论如何高远,都不当比性命更加重要。
倘若当日他没有因为景迟的一番冲动言论而躲进屋内,自始至终都同瞿歆并肩而立,或许到了眼下,他便不必蒙受这样反复腾升的煎熬。
他早该更决绝地提醒瞿歆,不论傅征、聂堇还是赵容,他们各有各的私心,根本不是瞿歆所能应付得来的同行之人。
可是种种变故,都发生得太快,他一个也追赶不上,此刻就算终于被人点透,也已是无济于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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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骓岭-
时近暮春,暖风偶尔驰过,隐有微微腾起的暑气,一至正午,便悉数被燃至鼎盛的日光驱退。
每当这时,不分哪家门派的弟子,都更喜于聚在洞穴之内,谈笑比拳,便是无茶无酒,也要将消遣尽数带出,因为一日之间,唯有这个时辰,众人方能稍稍得空,其余的光景,都要随着自家领首的呼号,于蜿蜒曲折的山道当中操演阵列。
将众人指来此地的景迟,一改此前的消沉,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行,勤走勤记,订正了舆图上的好几处偏误,不就连最看不惯其人的张岚,都不得不承认,景迟近日来的表现,实然让他挑不出毛病。
不论从前有何过节,傅征眼下待景迟,足可当得上“重用”二字。
诸人当中,最是柳跃为景迟的得志感到喜悦,一连数日,只要逢面,他都见得景迟兴致颇高,但凡开口,必要讲够小半个时辰,所讲更不限于过去讲腻了的英雄故事,侠客传奇、鬼神志怪云云,都是景迟新擅的体裁。
这数日来,景迟可谓出尽了风头,眼下一开讲,并不只有沐青门的子弟前来捧场,从前在鹤栖阁中,瞧不上他的一众同门,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单论招揽人气的本事,他们谁也及不上景迟,又兼有了与世家子争执的不平事,再加上数日前的合力抗敌,不论哪家门派,都不复往日的冷漠与高傲。
说到底,大多弟子本是少年心性,被人利用了好胜的心思,就惯于自抬位格,显得目无下尘,如今不分高低贵贱,一日到晚,都是一式的操练,一色的起居,怎样的骄傲,当前也都失了可供比较的参照,随之也失了抬高身份的凭借,打破了妨碍结交往来的阻隔。
柳跃头一个看中打算熟络的人,即是日前与傅征有过一番对峙的金朔。
据闻这人的年纪,比他只大了将将一个月,但在一众小辈之间,至此也未见一二个水平相近的敌手,就连张岚也不能例外。
如今借着傅征的吩咐,众人既然同聚于一地应对危局,断不可再有区分里外亲疏的狭隘之见,似他这样毫无忌惮的,便就成了傅征赞扬的表率,自从见了金朔指点同门,施展武艺的一日,他就日日追跟在金朔组立的一支小队队末,连自家沐青门所布置的演武事项,他都顾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