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打破聂堇的遐思一般,高楼上突然抛出一道金盏,舞者躲得及时,却没地方铁弦被击中,登时起了剧烈的激荡。众人从惊叹转为惊呼,本来如蚁群一般堆挤在高台之下,当下却如野火燎原般,向四周争先退散。
虽不及舞者舞姿华丽,对付狭隘处的颠晃,聂堇倒颇有把握,无外是因秦祯多年的敲打,他不及深想,忽略周身的无数双眼睛,几下点纵,已经踏上了一侧的高台,下瞰之时,他才意识到这里将近五丈之高,即便是他,走到铁弦中央而跌落,旁侧没有可借力处,难说不会崩折几根筋骨。
先时还能在弦上走动的人,此时已经无法再维持直立,为了悬在弦上,只能以双手紧握弦线,随着铁弦的晃动,已经勒出了数道血痕,稚嫩的面庞浸透了冷汗,即使显出了不符合年纪的坚忍,能够搏得生路的几率依然渺茫。
聂堇才滞了一会儿,脚下便有此起彼伏的嘘声。他听不清下面人的声音,但即使不听,也知道众人根本不相信他能成功救下眼前之人。待他终于踏上铁弦,先时还略显颤巍,但一点一踩之后,恰好削弱了弦线原本的震颤。聂堇很快挨近了舞者,盈满鲜血的双手狰狞已极,聂堇最先想到的,就是托住对方的手,未曾料及才探出半步,又一只金盏横飞而至,舞者才稳住身形,指端就要够到聂堇,小腿却被金盏打中,足底一滑,再也持不住趴伏的姿态,就要倒仰过身。
聂堇自然不能甘心,他沉下身,再次挑压铁弦,强令其平稳,虽然对自己的膂力把握不多,他还是定了决断,在舞者身侧伸出一臂,“抓牢了。”
舞者早已支撑不住,尽管聂堇的手臂尤显细弱,毕竟不是摧残骨肉的尖锐,当下索性阖紧了眼,带着整个上身扑拽而上。
少年人的身躯并不算沉重,但身在险处,多少还是坠得聂堇身形偏侧,但一等聂堇将人揽过身前,不再以单臂发力,脚下便很快落得稳当。
只要上了高台,接下来的行动便十分简单,聂堇拟欲弹纵而起,弦线却乍然中断,少年发出一声尖叫,脚下分明已经凌空,却未如预想中一般生硬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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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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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一道金盏击中铁弦,聂堇就推测有人在背后搞鬼,因而心绪绷得极紧,甫觉脚下失重,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垂落的弦线,他借力荡起,携少年在高台中段的横隔处落定,终于了结了一场惊魂,赢得阵阵喝彩。
傅征额角浸汗,他守在台座下方,几欲腾纵,见得两人脱险,尽管解了悬心,面色却犹然冷暗。
先前的举动引人注目,三人皆怕被人环堵,因而很快寻了一处僻静场所,在一间酒馆落座。
“敢问阁下,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聂堇抢先发问。
少年低垂着头,胸口浮动,发出微弱的呜咽。傅征全无耐性,将桌角拍得极响:“当着救命恩人,问什么便答什么,扭扭捏捏的作甚?”
“恩……恩人,”少年已经落泪,抬手挡住眼周,懦声接道:“小的唤作郑轩,家里本是行商的,后来破败,将我抵卖充奴,好不容易逃出来,无分文可傍身,这才做了耍戏的行当。这些年自知低贱,从不敢触犯贵人,当真……当真不知是谁要害小的。”
听出少年的哭腔,傅征愈觉不耐,聂堇听得少年经历坎坷,一时颇感悲凉,不忍再追问更多,“你小小年纪,能练得那般本领实属不易,倘若得了自由身,你可愿正经寻个师父,习学武艺?”
“习武?”少年在惊奇中止住哭腔,他不是没想过习武防身,可是市井里的武行向来以体格取人,根本不愿收他为学徒。眼前的少年比他年长不了多少,骨骼纤瘦,气质也略显文弱,却意外有救下他的能力,更罕见的,是他有挺身助人的热心。
一生之中,能有几回这样直接送到嘴边的机会?
郑轩有了期待,顿时难禁蠢动:“恩人若肯收我为徒,小的愿一辈子做牛做马。”
傅征将饮了一口茶,没忍住爆喷出来,抬手掩住狼狈,愤愤然道:“你倒是个会挑的,他比你大不了一二岁,你就情愿这样矮一辈?”
郑轩认定了聂堇心善,绝不会虐待自己,何况他本来卑贱,弟子的称呼,已经远好过任人差使的奴隶。
聂堇叹了口气,郑轩的遭遇固然可怜,但他亦有寄篱于傅家的掣肘处,他可以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却不能逾越养子的身份,随便往庄内带人。
哪怕是傅征,在成为庄主之前,傅充也绝不允其在江湖上任情招募,此前说的要他换师父的话,不过是出于意气的狂言,决计没可能得到傅充的准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