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又不是边关军镇,北庭的兵马消停了好多年了,各个关卡都未闻战讯,怎会直捅到咱们津州来,你莫不是说笑?”
“你当真是……”看这人的反应,不可理喻的感触,似比同伴更有甚之,“还是早前那档子事,我不都同你说了。我许久之前就说过,津州据着五大门派当中的三个,向来是个是非之地,如今朝廷发难,岂能留得安闲?”
“那可怪了,要按着从前的规程,合该把这街巷都占了,最是这样的地方,教官兵施展不开,可是我这多天来,根本没见着有人在街巷里动刀剑,我猜,他们理应是逃远了,何以让百姓们这般惊惧?”
两人各执一端,相谈不谐,由此神容不洽,各有不愉之色显在面上,旁座的一人眼见不妙,忙不迭抢道:“此前的确是逃了,逃去了一处位于城郊的野岭,可谁知道他们胆大包天,此举不过是故布疑阵,为他们偷袭朝廷命将的行动做遮掩,四面来围,领帅被这一众匪徒掳去了三个,城中这几日陆续有人出逃,想是闻知了音讯。”
郑轩正还听得专注,忽有一人在桌角重重拍下一掌,随即扯高调门:“好你个崔二,有这样的消息,不先告诉咱弟兄们,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骗酒钱,我平生除了赌,再做下最蠢的事,即是同你这厮结交,你且就在这里等着,看看你的假义气,能顶充到何时!”
虽是声音奇响,桌面却仍完好无损,郑轩破觉得滑稽,稍稍将座椅往前挪了挪,并不改换侧耳倾听的姿势。
“都还坐着?”这人涨红了脸,眼见气息受堵,急舒了一气,引出一指,颤着手,将一桌人挨个点过:“好,你们都留在这儿,陪着姓崔的等死,王某惜得自己的性命,不耽误自己,也不耽误旁人。”
本以为这人弄得声响颇大,该是气势具足,要将满座的酒客悉数惊起,未想撂下这几句,这人便转了身,俨如受了打击,怯于再道出言语。
“这位大哥,”郑轩抢出一步,将正好走至身前的人拦下,“到了这个时辰,除了运泉司专开的涤安门还开着,其他城门尽皆关了,小弟也想尽快从这个是非地逃出去,敢问大哥……可有现成的门路?”
此人显见料失了一筹,当下被问得一怔,仍不收敛面上强硬,“谁说我要逃了?我不过是找个隐秘的地界,又不会离开津州,大难临头,你既是怕,就应当自己想办法,哪怕我看着面慈心善,你也不能随口就把我攀作现世的菩萨……”
这人越说,底气越显得不够充盈,却是崔姓男子拔坐而起,走近郑轩身侧,“这位仁兄,你若想在今日出城,不妨随我等一道,我们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高徒,应付几个趁乱打劫的小贼还算绰绰有余,你若信得过我们,就——”
正说之间,郑轩正对着的男子恍似猛火促燃,陡将怒声迫高,“这就是你说的好兄弟?逢我请你护送,你就是千不肯万不愿,哪怕奉钱给你,你也不肯听了我的,这一个同你乍逢初会,来历不知,好处不给,你就肯为他差使,嘴上说着要讲骨气,才过去多少光景,你便就不作数了?”
郑轩此行出门之前,刻意用黄土抹了脸,还循着赵容的所授,用猪胶点饰了几条皱痕,此时面色暗沉,眼纹暗叠,只似一个久病未愈的中年人,见得争执突起,郑轩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扮相露了馅,小心按了下眼角,确信皱褶尚在,他才敢大着声量,迎向这人道:
“这位仁兄想必是误会了,在下宿疾在身,气色不佳,引动阁下的兄长怜悯,想来是在下的病况所致,既有这般想法,已知阁下兄长的古道热肠,二位之间,合该将话好好说开,以免生了误会,有妨和气。”
虽是保住了嗓音不颤,郑轩却难消退忐忑,好在崔姓男子得了他的维护,面上已然多了亲近,朗声即道:“既是有缘,何妨交个朋友,敢问这位兄台,尊姓为何?”
这种时候,越是吞吐塞言,越容易引人生疑,郑轩答得极快:“姓张。”
“张兄,在下姓崔名逸,乃璨州人氏,实不相瞒,今次前来,本是为着一桩能遇发达的机缘,招徕我们的人说,有越多人入伙,成事的机会便越大,谁想自从入了津州,我等便失了消息的来处,寻遍大街小巷,也未得蛛丝马迹,这便行到此处暂作缓歇,听阁下口音,当为本地人氏,敢问……近日是否有人在街头聚集人众,张贴捉拿饮剑山庄遗寇的告示?”
听得这一问,郑轩凉气倒袭,顿时咳声不止,男子回想自己的言语,并未想出有哪句欠失礼数,正感诧异之际,郑轩自先止定咳嗽,徐声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