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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陆衡受的伤太严重,全身上下被不知道多少把刀的刃尖刺穿,连血带肉泼出一片淋漓的红白,让这具身体在被抛下山洞时根本剩不下几块好肉。而自称“路过的好心骑士”的金发青年似乎是星辉与纯洁之女神最忠诚的信徒,因此能使用的“治愈”之奇迹非常强大,不像其他信徒那样微弱得只能治好一个割伤。饶是如此,他也用了快一天的时间,才让陆衡恢复到勉强动一动的状态——
“你弄的都是什么玩意?!”还不太能动的陆衡别过脸,能看出日后凌厉模样的稚嫩五官微妙地扭曲着。“这确定不是什么别的谋杀方法吗?!”
金发的青年骑士举着糊成一块焦炭的烤花兔万般无奈:“在这种地方还挑剔什么啊,吃饱比较重要好不好……”
“这么恶心的味道,你也好意思拿出手?!让我饿死算了!”陆衡脸色发黑,紧紧抿着唇。“花兔换谁随便做一下都做不成你这样难吃!算了,我要吃蛇莓!蛇莓你总不能也搞成这个样子吧?!”
骑士叹气道:“蛇莓生长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而且都这么晚了,我不太好出去啊……”
听他这一番话,陆衡在心底冷哼。
你和那些曾经的“同伴”没什么不同。
提出只是想和我成为亲近的伙伴,在我说有点饿的时候立刻打来午餐,在我有些咳嗽时立即送来草药,在我渐渐放下戒心的同时,告诉我打工这么长时间终于快要把钱攒够,马上就可以买那把自己之前就很想要的刀。刚好有个酬劳丰厚到能补上缺少的那部分金币的任务,但自己能力不够没法去,好难过。
——我愿意帮助你们,你们却这样对我。
从此我再不相信会有谁愿意毫无保留地对一个陌生人好,除非他想从这个陌生人身上索求点什么,比如绝美到让他舍不得的脸,高深到令他要去求教的知识,强大到让他想纳入麾下的武力。
十五岁的陆衡绞尽脑汁地思索,他已经什么都没有,这个男人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骑士迟疑数秒,最后还是起身出了山洞。陆衡听着他的脚步声缓缓远去,不自觉地转过头,看见那道修长结实的背影,在昏暗中也闪烁着明显却不耀眼的浅金光辉。
后来陆衡回忆那段时光,并不觉得当时的自己这样怀疑尼禄有什么不对,也丝毫不考虑尼禄要是被这么无理取闹折腾得直接把他丢在那里,让他自生自灭就完蛋的可能。但当他看到尼禄真的揣着满满一兜蛇莓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已经浇灭所有感情的内心好像有点古怪。
“你真是不担心自己啊,”额间滚着汗珠的骑士微微喘着。“就你现在这样,要是闯进来个什么夜行的魔物,连动都不怎么能动的你要怎么办啊?要不是我赶回来的快,你这挑嘴能把自己挑死好吧……”
我不用你管,他看着那张白皙好看的脸。谁让你想要从我这儿拿点什么,所以才会这么不厌其烦地讨好我,但我不会再那么容易上当了。
心跳有点快,估计是被你这急匆匆的样子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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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陆衡和青年骑士又这样安稳地度过了两天。这期间陆衡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太自在,明明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可当他看自己身上被切得破碎褴褛的T恤和长裤,再看骑士眨着那双形状漂亮的浅金眼眸回望过来,他很烦躁。
这种烦躁持续到他们相处的第七天。这时的他已经可以活动,也知道骑士的名字叫尼禄,还吐槽过尼禄这看起来身娇体弱的模样,战斗起来别人都要下跪求他别被一拳打死。但尼禄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并不争辩。
笑的时候好像有点好看……他想。
这一天的黄昏,绯红色的天光像刚喷出的血一样妖艳。他吹着凉凉的风,看天边一点点坠落的红球,野生的利拉德鸟拖着长长的白色尾羽,在高空盘旋。
自重伤以来他一直被闷在那个一丝光都渗不进来的山洞里。即使再怎么嘴硬地说着这不算什么,但当他完全恢复行动能力,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钻出这个山洞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暖光让他舒服地闭上眼睛。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转变,但仍有一点让他内心隐秘地感到不悦和躁怒。
——尼禄很快就要离开了。
这是当然的。本来他就是为了治好重伤的陆衡才特意留下的,现在陆衡将要痊愈,他自然没有继续待着的必要。
那随着时间的分秒推移而越来越难压抑的诡异怒火,终于在尼禄拿着经过这段时间锻炼,总算有模有样的烤花兔时不受控制地喷发,仿佛滚烫的岩浆覆盖地表烧透地面,然后在冷静时留下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