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坐在火堆边,陆衡拧着眉头,“你什么时候走?”
“叫哥哥!没大没小的,”尼禄拍了他一下,“要有礼貌!我比你大,所以要喊我哥哥,不能这么直接地喊尼禄懂吗?不懂的话今天不给饭吃!”
见他没把自己的问话放在心上,陆衡黝黑的瞳孔压紧,额角拧起一道凸痕,那被抑制到极点的某种暴烈又凶猛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破理智的防线:“我问你什么时候走?!!!”
他一脚飞踹过去,那足以让人脑浆迸裂的力道顿时崩碎了整个火堆,连带着架在上面翻烤的花兔肉串都被踢出去老远,空气里满是飞飞扬扬的土灰和尚未燃尽的火星。
尼禄怔住了。他也愣住了。
——不是这样,我想要的不是……
下一秒,这个总是一脸温柔身材纤细,看上去非常好欺负的青年骑士猛然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挥出一拳,照着陆衡那张已经淤血褪尽伤口合拢的脸砸去,当场把他轰飞出去,轰隆一声陷进洞壁,裂出无数如蛛网般不规则的纹路。
陆衡:“!”
还不等他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这回又是什么情况,只见尼禄突到他的面前,又是重重一拳捣在他的胸骨。陆衡眼前一黑,连闷哼都发不出来。
当他堪堪稳住身形,还没缓过劲来,迎面又是一记重拳直贯腹部!
“噗——”
陆衡喷出一口水,差点把胃从火辣辣的喉间吐出来。剧痛中他的手臂咔地一下绷紧,被尼禄拉住横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腾空而起,天旋地转,背摔过肩,嘭!
陆衡仰□□上重重摔进泥地,硬生生将坚实的土地砸出一块凹陷!
其实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在被摔打的过程中突然理解此刻遭受的这一切,全是因为自己刚刚做了很过分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但为什么实际做出来就和自己想要的那么不一样?
他看着尼禄冷若坚冰的表情,心说原来你想要的是我这条命啊?没问题,你拿走吧,本来它也是属于你的——
性格暴烈的少年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跨过死之终点的那一刻到来。
下一瞬,一双表面光滑柔韧十指白皙细长的手,轻轻地摸上他受伤的腰腹。
他陡然睁开眼。
暖意如涓涓细流,柔柔暖暖地注进伤处,将歪曲裂折的胸骨和淤青破裂的腹肉徐徐修复。
尼禄的脸离得很近,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侧脸的轮廓挑不出任何瑕疵,被汗浸湿更显得白到惊人;没有编进发辫的浅金色发丝松散地在耳后卷曲着,勾勒出侧颈优雅笔挺的线条。
“我不知道你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对别人有这么强烈的防备,”一向柔和平稳的声音有些沙哑,尼禄叹了口气。“但你都吃了这么多天我做的饭,现在才想到我是不是会下毒那也太晚了。”
“下次你要记得从一开始就戒备起来。”
那天晚上陆衡翻来覆去的很久都没睡着。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尼禄治疗的时候直接道歉,又埋怨等尼禄结束治疗掉头去铺睡觉用的棉布自己怎么还不去道歉,直到尼禄不像往常那样先说晚安而是径自倒头就睡时自己居然还是没有道歉——
明明我那么想说对不起,为什么面对尼禄时这一句话就是蹦不出来?
我不该无缘无故就去踢翻烤兔肉,也不该莫名其妙地就去踩坏火堆,更不该把心底那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的邪火就这么直白霸道地向你倾泻——
过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地陷进梦境,但不规则的画面和凌乱的线条在神经深处交织,构成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奇诡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捂着痛到不行的头醒来,忽然愣住了。
尼禄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是外出寻找食物,为了方便行动而把厚重的腿甲留在山洞里那样的“不在这里”,而是彻底地收拾干净,就这样离开了。
他傻掉了。
*
后来陆衡也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那时候的自己有哪点值得被尼禄那样对待?总不能是觊觎他这张脸吧?这不太可能,毕竟当时他被血糊成那样,身体被切得像四分五裂。除非尼禄有什么特殊癖好,不然怎么会看上那个又狼狈又难看的他?
那就是垂涎自己这很能打的战斗力?陆衡提出下一个假设,但不到三秒就立即否定。要知道这怎么看都很扯淡,他被那样破破烂烂地丢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山洞里,如果没有被尼禄恰好发现,那等待他的就只有腐败和朽化。而能被打成这样扔到这里,证明当年的他也不是多么厉害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