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无惧寒暑穿着背心,静静看我,说他听我的。
我又问他,吃年夜饭的晚上,为什么要和小花拼酒,和小花是不是有矛盾。
雨点打在大棚的透明外罩布上,滴滴答答地响,水迹一股一股蜿蜒流淌下。闷油瓶面无表情,视线转投向番茄幼苗,说,没有矛盾。
我心底有点来气。闷油瓶的语气,十二万分像他早年那独断独行的说话语气。如果换作以前的我,肯定会气得来根烟,但现在的我只能摸出一颗薄荷糖砸吧砸吧。
闷油瓶戴着手套,拿着铲子去松土。他松了一圈回来,手上抓着一些连根拔起的杂草。我认出其中一株是薄荷,细细小小,刚冒了几片叶子。
“等等,小哥。”我从他手中杂草里分拣出那株薄荷,“这个留着。”
我随手找了个小花盆,挖了些湿润泥土,将薄荷种了进去。
晚饭后,轮到胖子洗碗。我洗完澡了就回房,掏出手机看年夜饭的视频。
我好气又好笑,视频里拼酒的两人明明都杀气横溢了,那闷油瓶居然还对我说没有矛盾。我深呼吸,决定静静心,想些别的。
二叔其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早在元宵节前王盟就打电话给我,说杭州的几个产业,主要是瓷器和茶叶的店铺,二叔签字归我名下了,先考察我对产业的运营,然后再决定其他地方的产业什么时候转让。如今过了些日子,王盟帮我理清了店铺的库存和账目,就等我决定新的经营方向了。
我思考了几个规划,发给小花问问他的意见。小花很快回复我,答应了,会帮我看看,又问我肺怎样了。
小花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我是时候去定期体检了。定期检查的医院在杭州,正好顺路看看那几家店铺。
我收拾收拾行李,跟胖子和闷油瓶讲了一下情况,就去了杭州。
我先去了医院体检,等待报告出来的那几天,住在吴山居。王盟带我去看了那几家店铺,店铺的现状比我想象中的好。我觉得没什么太多要担心的。
事实证明,我还是有要担心的——我的肺。
体检报告出来,结果并不乐观。医生表示,如果病情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不出半年,要么得天天待在病房里吸氧,要么等死。我平静地听完,谢过医生,拿着报告离开了。
回到吴山居,我躺在以前当小老板时候常睡的那张小床上,思考着怎么度过接下来的半年。死生已看淡,也没有死到临头的焦虑和悲哀,现在关键是如何让自己走得没有遗憾。我突然记起,在墨脱被汪家人割喉后,曾在一个牧民的屋里小住养伤。那附近风景极美,当时我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如果还活着,得回来看看,拍几张照,不辜负关根老师的名号。
订票,整理行李包,我学着文艺青年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王盟见我兴冲冲的模样,发了几个帖子去我的微信,都是去藏区林芝赏花的旅游攻略。
我跟胖子视频,说我在杭州多待几日。胖子让我回来时带点土特产。视频界面转到闷油瓶,他眉头轻微地皱着,问我多久回来。
一路上坐火车,坐汽车,我被高原反应折腾得头晕头痛,两眼冒金星。老了,真老了,我叹道。
等我到达了,却发现因为旅游开发,这儿已经形成了一条颇具规模的镇子,当年牧民小屋的所在地点,伫立着一间星级度假酒店。
“……”我揉着太阳穴,觉得头更疼了。
住吧,好歹来都来了,也算一偿宿愿。
我住进了酒店顶层的房间,睡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天醒来,头痛减轻了不少。我拉开窗帘,望见远处的皑皑雪山。
峰尖的白雪在阳光照耀下有了纯金般的色泽,宛如圣山。那十年的记忆如潮水骤然涌入,我恍惚了很久,很久,才逐渐清明,低头看,洗手盆里全是我咳出的血。
我去行李包找手机和摄影器材,准备拍照。手机点开一看,一条未读信息。
是小花发来的。
“吴邪,你跑墨脱去干吗?”
第10章
尴尬了,小花怎么知道我到了墨脱?
我打电话给小花,解释我只是来旅游摄影,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小花冷冷道:“这酒店是解家产业,我当然知道。”
我正端着水杯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失笑道:“好好,我是孙悟空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接下来的几日,我白天背着摄影器材到处转悠拍照,晚上回酒店休息。小花让酒店工作人员给我的房费打折,我喜滋滋地琢磨着多住几天。
直至某日傍晚,满天红霞,我回到酒店,用房卡刷开门,发现小花坐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