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机小娘子(6)

人群中唤作范大的微胖男子抱拳作揖,见在场有撑腰的人,便朝郑懋忿然道。

她也闻声望去,佯作难堪失色,心里却在暗暗记下男子的模样,毫无疑问,范大就是暗中与郑懋通气的人,多半是给过郑懋好处,有了这柄保护伞,而自己也成了保护伞在城中的耳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往后她须多提防郑懋的势力。

“荆二姑娘,这是纳给朝廷的公粮,北疆奋战的将士们都指望着这些粮饷,你说是小事,还是大事?”郑懋的话说得慢条斯理,笑中夹着凉意,那只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精明算计的鹰钩鼻跟着话音直顶到她眼前。

看来对方是执意要插手,无可转还了。

荆燕也冷了脸:“总旗说得有理,小女子自然服气。”

然而下一刻,她却陡然抬高了声音,指向屋内,“我父兄皆在外,我权且暂作家中主事之人,既然事关紧要,还请总旗速速将犯人拿去断事司,与百户大人一同审个明白。”

言外之意,既然你要算作公事,那索性我们拿到明面上算账,公事公办,我们不护自家人,你也做不了手脚。

窗口,本在偷瞄形势的叔父被她指了个正着,五雷轰顶僵在了原地,他怎么都没想到,向来孝顺怯懦从不敢反抗的这个二侄女,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都不替他辩驳,就直接指认自己!

“疑犯荆子玮就在此处,荆家大义灭亲,也请总旗大人不要轻饶此犯!”

她镇定地再次逼请郑懋动手,连在她身后的阿宝都讶异道:“二姐,我们真要——”

“以父兄品性,再念血浓于水,也容不下窃贼,”她冷冷答道,“今日不断个干净,往后会生更大的祸事。”

有脚力快的人已经进去抓住了准备跳后窗逃跑的叔父,拖拽到院外的众人面前。

“就是他!”

叔父被人死死摁在地上,吃了满脸土,嘴角上两撇鼠须胡都沾了灰,他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挣扎怒骂:

“我乃本乡生员!怎能如此粗鲁对待?”

“你都读过书,还有脸行窃?”先前还在讨公道的邻人们,看见罪魁祸首在场,大家怒火更盛,你一言我一句声讨起了叔父来。

荆子玮见骂不过悠悠众口,又自知心虚,便将矛头转向荆燕。

他隔空朝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都要飞到她脸上,“你这个不孝女,目无尊长,冷血冷情!背着你父亲污蔑长辈,行此不孝不义之事,等我大哥回来,必定要拿家法惩你今日恶行!”

她冷笑一声,视若无睹,“父亲最明事理,哪会偏信你的一面之词?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叔父而立之年,怎么都不懂这个道理,自己糊涂在先,做出这等丑事,反要来怪罪小辈!”

荆子玮的脸已然气得扭曲了,鼠须胡都跟着声音抖三抖,“你也有脸说?良心被狗吃了,都是你不知好歹,若听我之言早嫁了,我们家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劝她嫁给郑懋,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郑懋贪横算计,欺男霸女,他上任妻子也是强抢的别家佃户女,那女子一个不如意就被他动辄打骂,最后生生用军棍打死了。

如今亡妻尸骨未寒,他又开始物色新人,嫁给这种人就是往刀山火坑里跳,郑懋当初派媒人说亲,父亲死活都不肯牺牲她应下这门婚事,她这个叔父还想做主?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荆燕怒火中烧,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原身活生生累死在田里了。敢情眼前这位叔父不仅仗着自己天生跛足,好吃懒做不愿下地干活,还要怪原身耍性子,不肯听他的话嫁给总旗,这才导致了他们如今的窘迫处境。

这是什么颠倒黑白的强盗逻辑?

她忍无可忍,登时抓起一旁雨缸中的水瓢,发狠舀了一瓢立刻泼摔出去,把他衣裳淋了个结结实实。

“叔父满嘴满身的脏污,不如就着这水洗洗罢,往后入了牢狱便没机会了!”

“你——!”

荆子玮一身狼狈,拧头瞪她时恨不得咬碎牙。

“谁说要送进断事司的大牢了?”在一旁看她家好戏的郑懋不怀好意,抬手挡在她面前,“百户大人审不审,不是你们这些罪民可以置喙的。”

他话中咬重了“罪民”二字,朝她轻蔑一乜。

“不过,百户大人近日不在城中,临行前他已将城中事务暂交予我,”郑懋扶着他来时的小轿,一路走到她身侧,“故而此事由我来决断,荆二姑娘——”

他弯下腰,凑近到她耳边,盯着眼前露出半截玉瓶似的净白颈子,心中一股邪火,想起过去摸在指尖的滑腻感,恨不得立时将她放在手中把弄/亵/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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