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我作证他滥用私权!我家本来分到的二十亩良田,全被他霸占去了,可要我们交的粮却还是原数!”
越来越多受到郑懋逼迫的安平军户站了出来,墙倒众人推,倒卖官粮、滥用私权、谋财害命的罪名都被安到他头上,郑懋的神色终于开始松动,藏不住内心深处的恐惧了。
他自己最清楚,倒卖官粮罪不致死,但现在的所有罪名加起来,他的一辈子就完了。
他求助似地看了一圈,然而这一圈人里,要不是被他害过的,要不就是想加害于他的,最后望向荆燕时,他不顾自己的衣袍脏污斑驳,几乎是匍匐着,鼻尖擦地,祈求一条生路。
荆燕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冷冷对视后,对着他,无声地做出了个“恶有恶报”的口型。
郑懋暴起,他彻底红了眼,拳头隔空挥向荆家兄妹二人。
这些贱民!本该被他踩在脚下,任凭他玩弄的贱民!
“对付我,你们也不会好过的——!”
但一切都是徒劳,他挣不开身上的绳索,最后还是被几个彪形大汉狼狈地拉下去,连叫骂声都远得听不见了。
堂上众人神色各异,只有事已办成本该欣然打道回府的马暨忠,皱起眉头。
他好像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33章
这件事后,京城的旨意下来,允许天骁军查办卫所军官倒卖官粮一案,与此同时,正如马暨忠所预料的那样,奎州境内各县闻风而动,开始大肆推行此法,惩治贪污官粮的恶吏军官。
而郑懋首当其冲,挨了八十板,旗官官衔也被摘掉了,重新沦为了他自己口中的“贱民”。
当然,这都是七日后的事了。
堂审当日,侯大那群无赖,本来就是郑懋找来为难荆燕的,见自己主家都倒台了,生怕郑懋的事牵连到自己放贷的本行,索性状不告了,债也不要了,灰溜溜回了老窝。
苦主都没了,刘县令正好顺水推舟,当堂给荆燕和叔母朱氏开释。
衙役刚打开腕枷,荆燕心里紧绷的弦也跟着一起松了下去,几天的牢狱之灾,外加堂下挨的板子,她人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荆鸿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扶住妹妹,又避开她背后的伤处,把自己在军中的外袍解下来,要给她披着。
看着荆燕背上鲜血淋漓的囚衣,他心中万分愧疚。
从他突然被拨去修城墙开始,后来家中的一切事务,多半都是二妹操持的。父亲走后,自己也没照顾好他们,尽到半个一家之主的责任。
荆燕看到大哥动作,却赶紧挡下,冲他摇头。
今非昔比,荆鸿现在有了职务在身,还是在将军这种品阶的高官跟前办事,说什么都不能在外人面前随意。
她朝大哥眨眨眼,让他信她,自己不需要那么多保护的。
荆鸿心中一怦,二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她被教的性格乖顺,下意识所有事情都会遵从忍让,虽然是邻里称赞的大家闺秀模样,可是荆鸿觉得,那不是妹妹想成为的样子。
时隔多月,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会看揣摩形势拿定主意,还能顾全局面,自己都未必想得有她周全。
愧疚之中,倒也有了几分欣慰。
荆燕心里倒没有想这么多,从天而降的祸事消了,她也无罪释放,算是告一段落。现在,她只想吃一口新鲜的热腾腾的饭菜,躺进一床舒服的被褥里,睡他个三天三夜,把她这段时间在牢里整夜失眠的觉都补回来,鬼知道她在那个地牢里遭了多少罪。
不过她忘了……山上那个本来都快住习惯的猎屋,已经被火烧得就剩个空木头架子了。
可是,让她回到原来的家里,跟坑害了她这么多天的元凶之一叔父住回一起,那还不如上街流浪。
出了衙门,荆鸿见自己妹妹踌躇不前,一眼就看透了她的难处。
他先转身,向马暨忠行了一礼:“难得与家人团聚,想向将军告半日假。”
马暨忠没说什么,摆手就放他走了:“记得明日午时回营。”
荆鸿:“是。”
荆燕有些惊讶,等天骁军的一行人走远了,才小声问荆鸿,“这位马将军原来这么好说话吗?我以为行军带兵的人都跟……”
她突然想起来,她也只见过杜行,习惯了他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所以理所当然代入了。
荆鸿接道:“什么?”
“没事,”她回道,“对了大哥,你当初是怎么去到军营里,还找了这么好的差事?”
“说来话长,”荆鸿回忆,“我本来被拨去修缮的地方,比奎州远得多,结果走到半路上,说是鞑子攻破了冀州一线,直往南下,急需速建防事。我这一路人就改道回了奎州,正好碰上天骁军退守,不过说起来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