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听到这话,简直两眼放光。
“所以,不如从这些朝廷的蠹虫下手,我们能拿到想要的,还免了百姓遭罪,”马将军略带笑意,“刘知县也有带头之功啊。”
刘县令是个脑子灵光的,瞬间就明白了马暨忠的意思:
他要杀鸡给猴看!
把郑懋身上多年积攒的油水榨干净了,别的卫所、府衙才会为了迎合他的意思,也为了自保,将自家藏的污、纳的垢赶紧清理清理。
再往长远点想,马暨忠可是太上皇一党的新一号人物,他要针对谁,肯定也不只为了眼前这点粮草,说不准是想趁乱清理小皇帝的门户,培植人手。
这一想,刘县令简直喜滋滋,这顺水人情傻子才不做。
“咳咳,”他装模作样一拍板,“官粮一事,兹事体大,本官宣布,侯大与荆氏女钱债纠纷一事暂止,先审本案!”
堂外的议论声骤起,刘县令全当听不见,着急忙慌吼道:“肃静——提人证!”
说完转头向一边的马暨忠,就差没伸出条呼噜呼噜的狗舌头。
被马暨忠一行人提来堂下的范大垂丧着脑袋,知道就算缩了脖子也得挨铡刀,自己早晚得有这一遭,还不如现在交代干净,说不准还算将功补过,救回条命。
只见他突然打了鸡血似的,从地上抬起头嚎丧道:“我招!我招!是郑懋逼我!”
“他逼我在荆家,在好多人家的粮仓里做手脚,再请他去主持公道,这样所有粮食都能用被惩戒的名义,进到他的口袋,不会计在科则上,我一介草民,无权无势,骗粮、卖粮都是被逼的啊!”
无权无势?荆燕听了都在心里嘀咕,偷粮那次他把郑懋引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有物证?”
“这……”范大慌乱中飞快地瞟了一眼郑懋,像抱到一棵救命稻草,“郑家宅子往西十里,有一处荒宅,屋子下面的地窖里,还有一百多石没来得及卖——”
但范大还没说完,一个黑影扑了上去,继而发出了一声极其瘆人的凄厉惨叫。
方才是郑懋趁衙役不敢死按住自己,从另一边窜过来,一口咬上了范大的喉咙,生生撕下来巴掌大的一块皮肉,松口唾在地上,血点四溅。
堂内一片惨状,堂外人人惊呼。
刘县令显然被郑懋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惊堂木都忘拍了,连连失声喊道:“还看什么?快拉开他们!”
此时郑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嘴边鲜血淋漓,还在得意洋洋地疯笑。
而范大捂着喉咙,满脸不敢置信,他嗓子里嗬嗬有声,但已经听不出在说些什么了。
这个人,靠做郑懋走狗耳目,帮他暗中搬弄口舌是非,为自己谋利,最后也尝到了口舌之争的代价——永远失去了出声的可能。
范大被带了下去,在场众人仍是惊魂未定。
见证人暂时没了用处,荆鸿又从袖中掏出一卷供词,呈在刘县令面前,正是范大与他们还没交代完的,里头郑懋如何指使他坑害底层军户、监视荆燕一家行踪、用药钱作诱饵引荆子玮帮忙跟赌坊接头交易,这些都说得一清二楚,下面还有范大的画押。
荆鸿怕事有突然,做了两手准备,现在果然用上了。
“人证物证,供词画押都在,待知县与我等一同向上禀明,自会有定论,”马暨忠居高临下,指着堂下作乱的祸首,“郑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郑懋吐了口嘴里的血水,没回答马暨忠,却反而扭头,死死盯着荆燕和她大哥,面目狰狞,一副又不甘又恨毒了的表情。
“贱民!”他疯了一样辱骂道,“你以为把我拖下去,你们往后就有好日子过吗?”
“贱民就是贱民!你们这辈子是穷酸骨头,往后几辈子也都还是穷酸骨头!翻不了身的!”
“要不是我用这点小手段,逼着你们没命的耕种,就安平这块穷山恶水,能收够粮食吗?!”
郑懋说着说着,甚至癫狂大笑起来,“我才是安平的功臣!是屯粮的大功臣!我,我该升大官,发大财啊!”
刘县令听他越说越离谱,生怕郑懋丧心病狂了,一句话把自己贡出来,就急吼吼道:
“快把他嘴堵上!送牢里听候发落!”
刘县令恨不得现在就丢开这个烫手山芋,但堂外听审的百姓里却冒出了个声音。
“姓郑的狗官,偷了我们的粮!还抢走我的孙女!”
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翁,颤巍巍地从人堆里挤到最前面,声泪俱下,“我好好的孙女,被这个畜生看上带回家续弦,不出两年,就被他活活折磨死了!”
“不拿杀人的罪名严惩他,我冤死的孙女在地下也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