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讨不到就要夜晚来,这算什么道理?你们半夜三更扰人清净的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她也毫不客气,“况且欠债的又不是我,凭什么缠着我不放?”
“大人!”讼师对着堂上行了一礼,“这女子口出狂言,她与借钱的荆子玮明明是同姓同族,多年吃住皆在一个屋檐下,也好意思将此责撇开!为了钱利,抛头就不认亲,此为大悖!”
连庭中的百姓也窃窃私语起来,她清楚地听到“不孝女”“真没有良心”诸如此类,对实情毫无了解就妄加指责的骂声。
古时没有女子单独立户一说,她决意的分家也不过是依靠在父兄的名义下,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认同她的所为。
只是又是血缘,她为什么总也断不开这层关系?如今还要被拿来当作武器,指责她,污蔑她。
偏偏用这个理由,她就是百口莫辩。
荆燕心里的委屈到达了顶点,她死死咬着唇,挺直了脊背跪在堂下,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荆燕,此债,你可认?”
堂上的人狠狠拍了一记惊堂木,质问她。
“民女不认,”她咬定了不肯松口,“冤有头债有主。”
“荒唐!”刘县令喝道,“他也不还,你也不还,这银子难道就是送与你家的不成?来人,命她画押!”
荆燕双手捏作拳头,坚决不肯被掰出指头来,生生挨了狱差的一记窝心脚,痛得她快要喘不上气了,叔母在一旁挨着她,几乎哭成泪人。
郑懋在堂上看着她受罪,嘴边露出满意的冷笑来。
“大人勿急,”讼师见状,又适时唱起了白脸,“这契纸苦主也有,只是如今难兑现……”
“你们敢——”
荆燕捂着胸口,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来。
“这被告的荆家,还有家产可抵债吗?”刘县令故作不知问道。
荆燕知道,之前的那些不过是这群人走个过场,到这里才算亮出了真正的锋刃。
“两处屋舍,山上的那间已在山火中烧毁,还余安平城中的一处——”
“准。”
刘县令挥了挥手,便要了她家剩余最重要的家产。
讼师笑了笑,“大人,尚不足二百两。”
“强盗!你们才是强盗!”她破口骂道。
“被告,肃静!升堂前本官便问过你,你死活不认,那自然只能公事公办,留不得情面。”刘县令皱眉,很不满意她竟然还是死不松口。
“大人且等一等,”讼师又拜一礼,“我苦主当初曾见过她家还有一凶物,巨大无比,曾被此女行凶时当作凶器。”
“听闻,她身后不止有这一件,还有成百上千,”讼师狡猾一笑,“此等妖物,还请大人也一并搜来。”
图穷匕见了。
“纵容此女以此妖物在田间地头横行,多半才是山火之征的真正原因。”
“无稽之谈,你们凭什么编排说是妖物?”荆燕冷冷驳道。
“既然不是妖物,荆姑娘不妨说说,从何处得来,又是何人所制呀?”
第28章
奎州城里巡逻的官兵极多,几乎三步一巡队,为了避开他们,杜行故意走了屋舍间的小路抄向城北。
就算是防备做足,也还是没能敌过这城中眼线。
连拐了三道弯,他借着歇脚的功夫用余光往后看,有两个人一直不近不远地隔着距离,一路跟着他,两人皆是扮作小贩的模样,一个卖梅子酒,一个卖馄饨,可是肩上的担子往地上搁的时候,都不曾听见竹担中该有的许多碗勺碰撞的响声。
那里头是空的。
他当然清楚,装成这样的人是来做什么的。
杜行压低了头上斗笠,微弓腰遮掩着脸,往城中更深处走去,直到小巷间最后一人都走了出去。
他突然加快了步子,纵身一攀,就着屋舍下的廊檐几脚跃上了屋顶。
“人不见了!”
那两名扮作小贩的男子交换了眼神,迅速丢下肩上竹担,也准备助力上房。
却见半空中飞出一顶斗笠,飞旋得看不见影,快似一柄弯刀,横着就朝他们喉间杀来。
这两人见势不好,连忙向后闪身退避。
就在这时,明明北抛下的扁担却倏的飞起来,轻轻一震,就打到他们准备好落地的腿与脚踝上,这下重心不稳,一股脑狼狈地滚落在青石板上。
两把冰凉的铁刃,精准抵在他们颈侧。
这正是天骁军中人人都操练过的把式,断足封喉。此招虽是有些功夫在身就能练,在战场上迎敌时也好使,但真正能用到炉火纯青的,只有此招的自创者,天骁军前统领,戚笃行。
来人一语未发,身份却已挑明。
“果真……果真是戚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