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第二次兵役,他烛火店的生意也不会做不下去,如今,想必他还是小殷掌柜,过着上午喝茶遛鸟,晚间听曲逗乐的神仙生活。
若不是姜国那群庸碌无为,满肚子肥肠的官僚和那群蚂蝗般趴在百姓身上,吸食骨血的皇亲国戚,他本不至于如此潦倒!
他眼里几乎喷出火星子,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咬牙切齿道:“说些话来,证明你过得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逼人自揭其短,很是无理取闹,若脾气大些的想必要操着咒骂撸起袖子和殷停干上一架。
姜太平却显得很平静,甚至说得上温顺,半点不像公主,倒像重男轻女人家里饱受磋磨的小女儿。
“我母妃,只是承宴宫中的马奴,我总是在想,若我是个男儿,母妃会不会好过些,他会不会对母妃多些仁慈。”
这句开场白成功让殷停住了嘴,他隐隐嗅到一段孤女弱母在深宫中的凄风惨雨。
……
“师父带我回了闲隐门,”她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光,“遇见了师兄,师伯,刘师兄,你们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特别是师兄和师父!”她用力点头,看向殷停。
殷停鼻头发酸,心想,这也太惨了,拥有姜国最尊贵的身份,却过得比之前被当作丧门星的他还不如,这算哪门子公主,乞丐都比她体面!
“只要我在闲隐门一天,母妃便性命无忧,可我总是想,若我是个男儿,会不会……”
殷停:“……”
路走窄了啊!都修上仙了,还对男女之别耿耿于怀做甚!
勾着杌子摆正,面对面坐下,殷停按着姜太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只管修行,待你修出个名堂,莫说让你娘过好日子,便是你想当皇帝,他们也只有三拜九叩地将玉玺冕冠亲手奉上的份儿。”
殷停天生缺乏对皇权的敬畏之心,姜太平却不同,她既流淌着皇族的血,又受尽同族欺压,对皇权了解最深的同时又充满恐惧。乍听殷停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若不是被按着,几乎从杌子上摔下去。
“师兄……这话怎说得,我是女儿,不可能做圣……”她圣个半天不敢冒犯,殷停听得不耐烦,加重了手上力道,盯着她的眼睛说,
“只是假设,你已入仙途,再不受凡尘俗世所扰,我怎会真叫你去淌姜国的浑水?”
他撇了撇嘴,“不过你胆子也忒小了,今日你已入道,来日说不准能被尊一声真人,若真想做那劳什子圣人,谁敢拦你?”
姜太平眼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灼人亮光,似乎因为殷停的一番话打通了被男尊女卑糟粕堵住的任督二脉,彻底悟了。
殷停盖住她眼睛,无奈道:“你可别真盘算上,知道因果不?”
姜太平乖顺地点头。
“知道就好办了,”殷停像个老妈子般苦口婆心地说,“姜国年年作孽,百姓们恨毒了它。因果不知有多重,你若贸然去接,多少命都不够偿。”
收回手,姜太平弯着眼笑,左颊上浮现出浅浅梨涡,说:“太平舍不得师父,舍不得师兄,一辈子都不要和师父师兄分开。”
第34章 窦娥冤
“师兄仔细脚下,”引路的婢女闻声提醒。
听见她的话,殷停看向脚下,羊肠小道上散落着细小石子,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踩在石子上滑倒,确实需要仔细。
抬头打量周围稍显陌生的景致,他觉得纳罕,芳菲林中居然藏着这片地界。
两人在一座假山前暂驻脚步,正对着能供成年男子正常出入的山洞。
“顺风如意,”婢女竖起手指在空中交叉滑动。
洞口波光乍现,像覆盖着一层膜。
“师兄,请。”婢女欠了欠身,示意殷停先行。
殷停朝他点点头,一步跨进水膜。
些微的紧绷感,他挣脱出来,视野骤然开阔。
青山高健,翠樾千重,大木深植,高梧千丈,一条白色的玉石梯向山顶攀爬,像垂落丝带。
殷停自问见过些世面,仍被浩博之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师兄暂等,”略落后他半步的婢女站在身旁,夹着两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请鹤方、鹤圆相助。”
黄符无火自燃,两道青烟直冲天际。
许是招鹤的符箓,殷停推测。他终于明白过来,门中童儿和他这等不会飞行遁法的弟子该如何渡过大泽了,约莫都是用符箓招鹤。
他向来脸皮厚,对着婢女嬉皮笑脸道:“这位姑娘,你这符纸不知能不能舍我两张?”
婢女摇头道:“师兄是门中真传,门中有定,真传一应符箓用度需自行撰写。”
这也太麻烦了,再说他哪会画符啊!
殷停觉得牙酸,不死心地问:“那祝师兄如何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