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知他身子不好,景星延续上自己知道的部分:“闻珺楚突然说要收手了,还提出将女儿嫁你,用姻亲将闻、余两家绑在一起。余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你若能与闻家女结亲势必仕途无量,所以又动摇了是不是?”
余敬笙眼中划过没掩饰好的恨意,这恨源自被欺骗。
闻珺楚骗了余肃,他打算收手是真的,可是做过的事必然留下痕迹,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要在事后踢掉余肃,由他来做这个千古罪人。
所以两家的亲事必不能结,季家的横插一杠也不是一时兴起,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余肃避无可避,只能睁着眼陷下去。
“三年前闻怀初死乞白赖不让他妹妹嫁我,我又何尝愿意应下这桩婚事?”余敬笙许是笑面虎当惯了,言行下意识稳妥,特地解释:“逝者已矣,我没有说闻姑娘不好的意思,只是我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火坑还心甘情愿往下跳。”
“那阵子我故意出入青楼,伪装出一副纨绔浪子模样,好不容易闻怀初就要把这场亲事闹没了,谁知闻怀宁被闻珺楚灌了什么迷魂汤,又变卦说非嫁我不可。”
“怀宁是为了她哥哥。”简云桉后来又向季夏问了新娘冢那夜的详细情况,此刻将事实真相中余敬笙不知的部分告诉他:“闻珺楚找来季博识演戏,故意让怀宁以为她若不应这桩亲事,余家就要找闻怀初的麻烦。”
余敬笙听后愕然一瞬,继而又咳了个天昏地暗。
最狠心的布局者操控人心,局中每一颗被耍得团团转的棋子都怀着堪称虔诚的情义,因而也有弱点,注定走向无可挽回的一败涂地。
有的运气好些,半途被踢出局,粉身碎骨个干净,譬如余肃、闻怀宁;剩下的则看着棋局一步步走死,越往后越半步挪动不得,只能拿一身血肉拼一条血路出来,譬如连用两次苦肉计的余敬笙、新娘冢那夜穿上喜服以己为饵的闻怀初。
“你何时在闻珺楚底下插的人?”简云桉又问。
“余家落难之时,”余敬笙说:“闻珺楚亏心事做得多,防备心高不可测,朝我放箭的人是我最得力的心腹,用了两年多才取得他的信任。”
放箭人被斩首示众余敬笙想必早已听说,说到此处他沉默了一会儿,像一场仓促的悼念。
“有件事你们或许不知,我有意向闻珺楚透露我正在追查当年事,他是真的下了命令要杀我,至于景大人说的苦肉计,不过借势而已。”
第46章 故人
做戏不是凭空搭戏台,这样太假,因势利导、半真半假才最能唬人,余敬笙显然深谙此道。
“余公子是聪明人,可越聪明的人越容易被聪明误,还是多加小心为宜。”景星延提醒。
这世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是一环扣着一环,事成定局前,每个人都当自己是赢家,可谁知黄雀之后又有什么张着血盆大口?
闻珺楚自以为纵览全局,不妨被余敬笙摆了一道,余敬笙这一环占了先机,搞不好在哪一环又要失手。
余敬笙放出自己暗查旧案的消息诱闻珺楚上钩,万一闻珺楚派来的不是余敬笙的心腹,或是心腹在闻珺楚身边的两年间中途反水,余敬笙就没命坐在这儿饮茶了。
此消彼长间,最做不得的就是赌徒。
余敬笙对景星延的提醒不置一词,气氛一时凝固。
简云桉掏出被余敬笙改过的信,问他:“能告诉我我母亲原本留给我的是什么吗?”
“不难判断吧,”余敬笙淡淡瞥过亲手篡改过的信笺:“只有最后一段。总想把子女当瓷娃娃锁进安全屋,这许是天下慈母的通病,我娘临终前也嘱咐我莫念前尘,小命最金贵。”
“可谁让我生来就是讨债的?”他看了眼胸口的伤,自嘲一笑:“她老人家黄泉路上怕要念叨个没完了。”
简云桉也想学着他扯一扯唇,终究没能笑出来,轻呼一口气,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余公子怕是国文没学好,这信经你改过真是矛盾。”
“许是谦谦君子装惯了,总觉得不把你母亲真正的嘱托缀上怪过意不去的,于是就有了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封,让二位见笑了。”余君子配合地露出一个同样干巴巴的微笑。
“余公子,你既知道我母亲临终前也在追查当年事,又查到她死因蹊跷,那手上有没有证据?”信筒里只有干巴巴的文字表述,换言之瞎掰全靠一支笔,并不足以作为给闻珺楚和季博识定罪的凭据。
“我没有,”余敬笙坦言:“信中所写全系我主观臆断,想诈你们入伙。”
说到这儿,他特地觑了眼对面两人的神色,发现他们都没什么惊怒的表情,仿佛无论蔡氏是否为旧案中的牺牲品,他们都会将此案追查到底,正义本身就是义无反顾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