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于什么,余敬笙垂下眼睫,大喘气似的补充:“当然,蔡家败落乃至令堂之死确与闻、季两家有关,此事我有八成把握,只苦于没证据而已。一个月前,我效仿令堂经历,意欲创造新的证据,可惜鄙人命太贱,血溅闹市也未能掀起什么风浪,真是对不住。”
“证据么,”景星延搭腔:“做得再隐秘都必然留下痕迹,过往十几年的卷宗我会一一排查,但凡还有风筝线,就定能追溯到牵线人。”
“若被推出去挡刀的都是已断了线的风筝呢?”
“那就让残骸说话。”
景星延把茶杯轻轻撂在桌上,没为了装逼磕出掷地有声的脆响——因为整套茶具是简云桉的作品,他身前的那只杯身上画着“明镜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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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之后,简云桉一边维持瓷画铺的生计,一边思索蔡氏若查到什么会将证据留存在哪儿,她既早知危险将至,必不会什么都不安排地坐以待毙。
人的精力到底有限,一日她揽镜自赏时,镜中较往日略显憔悴的脸给她敲响了警钟:无论置身何种境地,日子都得尽可能过得精致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她很不君子地扯了个谎广而告之:
“掌柜近来身子有恙,不宜久劳,暂不接客。另,瓷画铺招画师,于陶瓷画有一技之长者优先录用,也欢迎有兴趣者前来从学徒做起。”
这也是简云桉一早便想好的,只是提前公布了出来。烟雨瓷画铺若想做大,不能只有她一个画师,而大兴的陶瓷画师大多为男子,自视甚高,不肯屈居于她手下做工。既如此,画师招不来,不妨自己培养。
尹冰旋和季夏让她看到了在这个时代,女性也并非没有自主意识,只是条件受限,大多无法施展。她要给她们一个海阔凭鱼跃的平台,让女子的独立之花提前盛开在这片土地。
简云桉把静和调到瓷画铺,由她负责接待前来应招的画师。
值得一提的是,告示一出,每日闲得蛋疼拿八卦当养分的百姓们经过多日揣测,得出了统一的结论:
简掌柜定是有孕了!
此事越传越广,季夏特地颠颠跑来吃第一手瓜,吃到了假的不说,还莫名奇妙地入了伙。
“你说文良侯府会不会也能查到些线索?”听过事情原委后,季夏拖着天真的下巴,第一时间琢磨怎么坑爹。
“你……你要帮忙?”尽管知道她对季博识没得感情,简云桉也没料到她这么六亲不认。
“是他先不要我的,”季夏谈及血泪没什么波澜,像在述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因果:“前些日子我一个‘好’哥哥告诉了我一件旧事。你也知道,我爹他作恶太多,早年未爬上高位时,许多事情没那么容易摆平,我其实是他众多封口费里的一笔,不慎走丢的说法是骗人的。”
前阵子季夏走设计好的“对余敬笙心灰意冷”剧情,文良侯府陆续有媒婆上门,季夏早已心属正缘闻怀初,自然油盐不进。
男人大龄未娶是一心报国建功立业,而姑娘迟迟不嫁则定是有什么怪癖或隐疾,这才像朵没人摘的残花败柳烂在家里,惹人笑话。
季夏的一个庶兄本就瞧她不起,这回更是动辄冷嘲热讽。
狗一直围在跟前叫唤也怪招人烦,季夏一忍再忍,终于没忍住反唇相讥:“我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若侯府实在嫌我丢人,把我扫地出门我也绝无二话。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没必要非得找个搭子,倘若时运不济,摊上个兄长这样的终日狂吠,嫌日子太痛快了么?”
“一个破鞋还挑三拣四!”庶兄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无意吐露她当年“走丢”的真相:原来她是在季博识授意下被他某个有特殊癖好的债主掳走。
难怪季博识在她回来后并没表露多少欣喜,还默许简成仁那种货色接近,原来他一早就默认她已失去了结亲的用处。
若非师父在她刚落入魔爪时救下她,此时此刻她要么被玩死了,要么还在水深火热里挣扎,总归差别不大。
“云桉,我这条命开始是季博识给的没错,可那以后就归了我师父,我不再欠季博识。”季夏双眸沉静,声音清朗:“师父教导我‘志毋虚邪,行必正直’,倘我今日不做些什么,才是真的问心有愧。”
大概精于算计者都难逃被反噬,三年前设计亲生女儿闻怀宁入局的闻珺楚情况也没好多少。
同季夏一样,闻怀初也主动担下了相府间谍的角色。
得知此事后,余敬笙特地让简云桉给他二人带了句抱歉,称新娘冢那夜不知二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并蒂莲,险些错杀,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