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给简云桉讲述从新娘冢脱困的经过,略去了闻怀初的家事没提,故而她对闻珺楚“虎毒”的一面并不知情。
闻珺楚发妻离世时,他正值壮年,之后没有再娶,独自一人将两个孩子养得很好,简云桉一直拿他当慈父。此刻擦掉那层粉饰的太平,露出里头血淋淋的真相,荒唐之余,她更替闻怀宁感伤。
二十年前蔡家生意场上失利家道中落,十年前蔡氏调查真相惨遭灭口,三年前闻怀宁风光出嫁殁于半路,紧接着余肃一人担下滔天重罪……
至此,一笔笔血债将他们这些幸存的人困在同一个圈里,他们有些同舟共济,有些相互猜忌,但最终目的都殊途同归——血债就该血偿,每个手染鲜血的人都要付出应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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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简云桉又去了一趟古玩店,给老掌柜拎了两瓶好酒,假借闲聊跟他打听:“老伯,这些年您都是怎么过的,有亲近之人么?”
“嗐,先前有个小家,儿子三岁得病死后,婆娘就跟人跑了。”老掌柜不胜酒力偏好这口,嘬了没两口就能把底交代干净:“也好,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咯~”
“那您有没有什么要好的老友,闲暇时能陪着您喝喝酒下下棋?”简云桉把“喝酒”二字咬得重,她一见老掌柜从天灵盖红到后脖颈的德行,就知景星延猜得不错,这老头实在容易被人套话。
“老友没有,”老掌柜双眼迷离地打了个酒嗝:“小友倒有一个!城北旺笙医馆的余家公子,你知不知道?”
简云桉心道:我不光知道,我还就是为证实是不是他而来的。
“哦哟——那小郎君生得白白净净一副文弱相,”老掌柜还在说:“酒量可不浅,每回都把我灌个好歹……”
先骗取信任,灌酒灌个好歹,再套话套个全部。
一切串起来,信筒里东西确实很可能被余敬笙换过。
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刑部重查旧案,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企图,有何不能直说?偏生绕这样一个大圈子。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且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为防他再做什么出格之事,简云桉打算赶紧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谈。
去找余敬笙的路上,她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左眼跳不跳财她不知道,但上回新娘冢那次已然证实右眼跳灾对她实在很灵。
远远看见新搬到她隔壁的旺笙医馆前围了不少人,简云桉心头划过一丝不祥预感,她拨开团团人群往里瞧,正见场地正中中箭倒地的余敬笙,他身下血晕了一片,眼见已出气多进气少。
右眼跳灾,隐忧再次成真。
第45章 苦肉
“余敬笙!”
简云桉拨开人群,三步并两步跑到余敬笙身前。
她不通医道,故不敢动他,只凑到他耳畔低声说:“你必须撑住,你设局把我引进来,还没告诉我全部真相,不能就这么死了。”
余敬笙这副皮囊近来委实多灾多难,两日前才被自家牌匾砸了背,今日就遭利箭穿胸。
他眼睫上沾了血,睁眼的动作更加艰难,饶是这样那双狐狸眼还是带笑的,这回笑里带着多少算计简云桉分不清。
“我果然没赌错……”余敬笙齿缝间都在往外溢血,气若游丝:“放心,不在要害,我有分寸……”
他有分寸?
难不成这回的当街刺杀也是他安排的?
似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这时巡逻侍卫抓了放箭人回来。
“这不是闻相身边的护卫么?”不知是余敬笙安排好的,还是真有人认了出来,围观者中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嘀咕。
放箭人被两名侍卫押着,与倒在地上的余敬笙遥遥对视一眼,随即双双移开视线。
简云桉一直留意余敬笙神色,发现他永远打满算盘的眼中腾起少许雾气,那名放箭人或许是他某个心腹,这一眼即是死别。
人群里,窃窃私语炸开了锅。
“你认错了吧,闻相是余公子的世伯,怎可能放箭害他?”
“说不准是手下人跟余公子的私怨呢?”
“可怜余公子医者仁心,先是家门落难,今日又遭此横祸,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家门落难还不是自找的?要怪就怪他那死鬼爹……”
百姓舆论倾向于闻珺楚不会伤人,毕竟闻相几十年来竖起的形象太伟光正了,崩塌自不在一朝一夕。
但无事生非、小事闹大乃人之天性,仍不乏好事者对此心生诸多揣度,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在偷议此事。
古井也并非无波。
放箭人扛了两日刑罚,在第三日黄昏终于对受闻珺楚之命残害余敬笙一事供认不讳。至于缘由,他只模棱两可称“余敬笙知道得太多,招了闻相忌惮,或许与上一辈的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