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楚尧望了眼天色,再睨了番山坡上的白婴,心头已是有了计较。他叮嘱赵、李二人道:“你们带队将火器运回遂城,中途不得有误。为防叶云深有后手,我带白婴断后。”
“不可!”李琼挺身反对,“不是,都护您就算要断后,也该带我啊,您带白婴那废柴做什么?让她去咬死敌人吗?”
“别废话,赶紧上路。”
“都护,您让我同行吧!我不放心您,我要和都护同……”
李琼的忠心还没表出来,赵述拎住他的衣物,连拖带拽地把人赶走了。李琼一路上骂骂咧咧,又是担心自家都护的安危,又是焦虑楚尧的清白,简直操碎了一颗迷弟的心。
楚尧目送他们走远,才慢条斯理地折回山坡上。
他居高临下审视着白婴,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白婴病态的肤色越发显白,几乎没有正常人的气血。她双目敛合,眉头紧锁,鸦羽般的长睫时不时的微微颤动。鬓边的汗渍粘黏着凌乱的发,看上去脆弱又狼狈。楚尧的视线下移,又落在那方薄丝上。那材质有些微的反光,阳光底下,五彩斑斓,并不是普通的布料。他蹲下身来,正想伸手触及,白婴倏然睁眼,故作惊诧道:“天啊,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儿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你是想趁我病,轻薄我吗?”
楚尧无语。
白婴嘿嘿笑:“大可不必的哈。你想怎样,我都是全力配合的。”
“白婴,你……不知羞耻!”楚尧骂出了从昨夜以来就想骂的话。
白婴眨巴眼:“为何要羞呀?宝贝儿,你这么多年守身如玉……”
“你闭嘴!”
“哎呀,你又凶人家……”白婴委屈地吸鼻子,“再怎么说,人家方才也舍命救了你呀。宝贝儿,我疼……”
楚尧见她的泪花说翻就翻,语气稍是缓和了些道:“既然晓得疼,冲上来做什么?”
“不冲上来,我更疼。”
楚尧理智地沉默了。
白婴:“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你嘴里还能指望吐出象牙?
白婴眨巴眨巴眼,从楚尧的目色里体会出了中心思想。他不问,她也能说:“因为呀,伤着腰事小,伤着我的心我的肝,那可要疼得药石罔效了呢。”
果不其然。
她就不是一个正经人!
楚大将军冷笑一声:“凭十六国的杂鱼,也妄想伤我?女君还是审时度势,自保为先。你还能不能走?距离此处二十里路有座乌衣镇,我带你去找大夫。”
白婴一听,两眼登时放光:“你在担心我呀?”
“不是。都护府不比尔等十六国鼠辈,就算是俘虏,也不会轻取其性命。更何况,女君的确也释出了投诚之意。”
“我就知道宝贝儿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怜惜我的。”
白婴一脸的自信满满:“你是不是也被我的美貌迷住,被我的人品征服了?有哪句说哪句,当今世上,像我这样的好姑娘确实不多。别看我打家劫舍掳人放火,可我的头上,顶着一道圣洁的光环。”
楚尧无话可说。
光环没看出,脸皮倒是厚得能够载入史册。楚尧懒得理她,转身便要走。白婴娇滴滴地唤他,伸出双臂道:“我受伤了,走不了路,宝贝儿抱抱。”
楚尧一怔,回过头来。
偏西的日头镀了一层灿金的颜色,铺展在白婴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上。她的眼睛干净纯澈,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楚尧一时恍惚,好似穿过黑暗里无情流逝的光阴,看到昔年的京中,十尺高墙上,圆滚滚的胖丫头趴在上面,伸长手臂对他说,兄长抱抱,你一定要接住我呀。
府上的婶婶急出一头汗,喊着小姐别跳,老奴给你拿梯子,你落下来非得砸坏少爷不可!
小丫头才不管这么多,纵身一跃,落进了少年牢固的怀里。她抱着他,好像抱住了她的整个世界,笑得乐不可支。
三月春景,繁花如雨。
粉色的花瓣一点点褪色,像是被火焚尽,在记忆里化为了斑驳的灰。楚尧拧紧眉峰,只手挡住眼睛,将不可告人的情绪一一隐去。
白婴见他如此,紧张道:“宝贝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方才动手受伤了?”
少顷,楚尧垂下手来,神情如常:“无。女君既然走不动,楚某有个不大体面的方法。”
白婴直觉很不妙。
下一刻,楚尧拿出专门用来给士兵收尸的裹尸袋,冲白婴礼貌地说:“女君只管躺好,楚某……拖你走。”
白婴:“你这叫不体面吗?你这叫没人性!践踏我的尊严!来人啊!救命啊!有没有没死的朋友诈尸看看楚都护是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啊!”
楚都护礼貌的把她摁进裹尸袋:“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