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暻,
“我……不要你了。”
第73章 进叁
熟悉东宫的人皆会知道,你若能看出太子是喜是怒,那只会是因为,他想让你知晓,自己是对是错,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习惯使然,李暻真正的情绪从来藏得滴水不漏,绝不会给任何人察觉的机会。
所以,此刻的崔稚晚虽能看见他收敛了所有表情,不发一言的起身离开,却无从得知太子殿下到底心绪几何。
若不是,推门走出之前,他留下了那句:
“你从来……都没有要过「我」。”
崔稚晚大概永远无法确定,自己这一次,是真的伤透了李暻的心。
所以,他们二人,到此便是……「彻底结束」了吗?
太子妃只觉心中大片大片皆是无处安放的茫然。
她的双眸逐渐灰黯,兜兜转转间,终是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而脸色也愈发苍白了起来。
李暻刚一步出承恩殿,便觉凛冽的冷风迎面袭来,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日头偏斜,还是心中荒凉。
想及方才寝宫内的温度,他招手吩咐玄序着人去取「瑞炭」来。
也是在此时,太子殿下才蓦然发现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排面色战战兢兢的医官。
“怎么现在才至?”
听这问话,玄序便知方才来时,殿下竟没注意到承恩殿门外站了一堆人,也不知是步子迈得实在太快,还是彼时心绪乱了。
于是,他当即上前禀道:
“一早便候着了,只是娘子说在太极宫中时,太医署的医正已看过,就让他们退下了。”
可谁都知道,一至寒冬,太子妃的身体哪怕受了点凉风都极有可能卧床难起,更何况眼下还是落入了混杂着寒冰的湖中。
眼下,且不说今岁年节能不能照常休假,为防止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恶化,最起码这几日,典药局必须时时有人在此,日夜轮守。
这本就是东宫的惯例。
所以,几位医官哪里敢真的离开。
不过,毕竟无法违抗太子妃的吩咐,他们只得聚在殿外廊下,以便随时听候太子殿下差遣。
李暻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因心乱,眼盲至如此地步。
他抬手在眉心处按压了几下,才开口吩咐道:
“让他们去偏殿候着,再让人速去崇德坊将太子妃的情况告知孙医正。”
年节将至,这老翁早早便告假在家,已许多日不曾出现在太医署。
想来这时,也只有提及「崔稚晚」,才能劳烦这尊大佛费神赶来东宫一趟了。
取暖、医药皆已安排妥当,可刚刚明明心中好似掖着无穷火气,又恐不自觉表露出迫人的气势吓到崔稚晚,这才疾步出走承恩殿的李暻,却还是没有任何要举步走远的意思。
立于廊下,他抬眼,恰见远处宫墙之上,寒云似广幕低垂。
忽而,急风骤起,惊得一行鸿雁失序。
就这样沉默的凝视了片刻,太子殿下终是再次开了口,却是在道:
“宫里发生了何事?”
方才虽被太子妃一上来便话顶话的承认一切所激怒,以至一时被带偏了想法,可如今冷静不过几息,太子殿下很快便意识到了其中的漏洞。
他认识的崔稚晚绝非是个为了一时意气,便会不顾一切,甚至自伤的小娘子。
落湖一事,定然还有隐情。
趁着此前的片刻空闲已同今日陪侍左右的素商将事情打听清楚的玄序闻言,立刻回禀道:
“……谁知乐安县主竟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将要绊倒之时,顺手就抓向离她最近的娘子求救。娘子见状,当即便伸手反扣,想将她拉住。”
可惜,太子妃最近食不下咽,消瘦的厉害,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任谁也能看出她绝无可能拿的出力气,去止住一个正将跌倒之人下坠的力量。
虽未将这番意有所指的「推论」说出口,可不自觉锁了一瞬的眉间还是将玄序的心思暴露无遗:
“于是,两人竟一同翻下廊桥,坠入了湖中。”
“踩到……裙摆?”太子殿下当即捉到了一个疑点。
玄序点了点头,不觉奇怪的道:
“今冬,贵女间忽而吹起了穿大幅曳地裙的风潮,拖地常常两尺还有余。”
文德皇后一生着力推行的「勤俭」,在她过世尚不足五年之时,便已被忘得一干二净。
如前朝一般,奢靡之风再一次借着钟鼓馔玉的世家大族相互攀比的东风,卷土重来。
且不论这些,今日崔稚晚落水,竟难道……真的是「意外」?
李暻心中有数,便没有开口去追问更多当时的细节,只是仰首,透过重叠的宫檐,再一次望向了无边寂寥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