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正月初五,本来就是诸位贵人,特别是年轻的郎君和娘子,一年一度必定会集聚马球场,或参加,或观看比赛的重要日子。
即便他不是梁慕之,崔稚晚也早已猜测出他定然出身勋贵家庭。
既如此,当时他在其中围观,继而对彼时的她有印象,实在再合理不过。
其实,除了那日,李暕还偶尔在别的地方见过崔稚晚,而他故意选这件事,一来确是此事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让他彻底记住了她的脸,二来亦是想扰乱她的思绪,继而阻止这来势汹汹且持续不断的发问。
果然如他所料,崔稚晚写字的手顿住了片刻。
于是,他当即反客为主,写道:
「落单因由。」
并未被旧事拖拽太久,崔稚晚回过神来,便看到桌上的这四个字。
一个从未想过梁慕之会问她的问题。
小般娘子清楚,这人有此发问,当然不会是因为好心关心她。
那么,它出现在此刻的意义是什么?
见她没有应答,李暕将指尖移到她眼睛盯的位置,晃了晃。
灵光闪现,崔稚晚忽然意识到这会不会……和她被思突尔挟持的缘由有关?
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快速写到:
「过所,友被扣。」
梁慕之果然继续追问道:
「谁?」
崔稚晚骤然明白,窦旬被扣,自己被抓,全部都是早已预谋好的。
这伙马贼要的本就不仅仅是那天宿营在平坦山丘上的商队落荒而逃时丢下的货物,他们还想讨要一笔丰厚无比的赎金。
窦旬眼光独到,此次西行更是因路上机遇,凑齐了天时地利,到达庭州之时,早已是身价倍增。
可旅途之上,没有人会傻到大大咧咧的露富。
这些内情,思突尔怎么会如此清楚?
除非,他有内应。
而整个庭州,能够尽知商队财务的,只有负责检查的官兵。
崔稚晚见梁慕之眉宇间流露出的急切,知找出奸细,定也是他此次混入马贼据点的缘由之一。
既如此,两人角力中一边倒的情况算是稍微逆转了些。
她身上亦有他想得到的消息,便有了互换的可能。
于是,崔稚晚将指尖沾湿,再一次的写下了最开始她便要问的那两个字:
「目的。」
第58章 圩捌
李暕将自己与崔稚晚绑在一起的目的,虽并不算不可告人,但说到底就是明明白白的「利用」二字。
他原本不想挑明,也是存着几分让她猜测「是否因为两人乃是同乡旧识,所以他才『帮』她」的意思,然后方好引导着她「主动」回报他的恩情。
可这小娘子心思敏锐又十分多疑,且好似绝不肯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给予」,一定要追问到底。
现下,风水轮流转。
李暕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急切,以至于崔稚晚当即便察觉到了自己掌握着他想要的消息。
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反要挟于他的机会。
既如此,李暕便也不再多做隐瞒:
「把柄。」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崔稚晚眉间拢起了几褶疑惑。
李暕见状又写道:
「消思疑,人质。」
后半句应是「消除思突尔的疑虑」的意思,至于……「人质」。
崔稚晚低眉思考片刻,恍然大悟。
若是思突尔相信她是他的未婚妻,且梁慕之深爱于她,她自然而然便会成为一个用来威胁甚至掌握梁慕之的把柄。
原来他此前未能得到狼王的全部信任,所以才要将一个「把柄」送到对方的手里。
得知前因的崔稚晚心中不由震惊,自己的到来确是送上门的机会,可梁慕之此人也实在算得上是「胆大妄为」。
毕竟,他的一番冒险,全部压在了一个完全不认识他,且并不受他控制的人身上。
若是她这里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于他而言,便可能是前功尽弃。
甚至以传言中思突尔的狠辣,他还有没有机会活命走出去都未可知。
想及此,崔稚晚抬眼瞧向对坐之人。
感觉到她视线里的惊愕,他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满脸全是「赌对了」的惬意,而后又用口型问了她一遍:“谁?”
「冯值。」
李暕看到这个名字,眉间忽得皱了一下。
是他?
其实,早在发现被狼瞳劫持的商队往往是一段时间内货物最丰的那支时,李暕便猜到这个奸细一定跟审查「过所」之人有关。
他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前几年受事牵连被从长安外放到庭州的冯值,此人平日里的吃喝用度,显然皆不是他的薪俸足以负担的,可在明面上,却不见他有什么来钱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