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暗地里,李暻发现,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人趁夜登门,给他送上一价值不菲又可以轻易在当铺转换成一笔「巨资」的物件儿。
晋王多次派人跟踪送钱之人的来路,可此人警惕性极高,脚法又十分诡异。而且,每次送完钱,他都会在庭州城内外来来回回绕圈子,以至于他的人手从未成功过。
另一个则是生于此长于此的本地官吏陈辅。
人瞧着老实巴交,日子过得也十分清贫,看似毫无可疑之处。
可偏偏李暕查到两年前,他曾在庭州城内一处地下赌场数次一掷千金。
后来,这个赌场被一锅端起之时,连带着一份涉及数额巨大的隐秘账目亦成为了证据,被送入官府,而陈辅的名字赫然在册,且位次不低。
只是,此事还未走出查账册之人的眼睛,他便被钱财堵上了嘴巴,陈辅亦如愿将涉及自己的证据彻底销毁。
这两个人皆有来路不明的大笔银钱,而他们的区别不多不少,其中有一条便是对长安城熟悉程度。
所以,方才与思突尔讲起崔稚晚的住址时,李暕故意将「胜业坊西南角」透露给他,便是为了试探那个与他勾连的人是否知道那里对应的极有可能是永昌长公主的府邸。
而无论是「崔小般」,还是「崔稚晚」,她可是都是姓「崔」。
崔方礼的「崔」,亦是天下第一世族清河崔氏的「崔」。
只要将这两条线索联系起来,但凡在长安久居过的人不可能不因此提高警惕,继而督促思突尔有所行动。
眼下,崔稚晚提供的线索指向了冯值。
接下来,只要看他的试探是否能引起应有的反应,便可就此将「奸细」之事定下结论了。
而困扰在李暕心头许久的另一件事,恐怕亦要「麻烦」对面正皱眉沉思的小娘子。
就在一刻前,还因崔稚晚的聪颖机敏而头疼不已的晋王,此刻竟转而觉得十分庆幸。
此事交给她,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
桌案之上的「人质」二字还未完全干透,李暕又紧跟其后写下了他的第二个目的:
「寻贼巢。」
烛光摇摆中,崔稚晚见梁慕之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诧异之下,她张口无声的问了一个字:「我?」
李暕眼中含笑的点了点头,而后似是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够妥当,他又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表现出了赔罪与讨好的模样。
见他故意夸大了动作,崔稚晚便知道,梁慕之并非只是做给自己看,而是要趁此机会,顺手打破两人此前为了方便交流,刻意表演的「沉默」。
不然,空白留得太久,窗外盯梢的人恐怕要生出怀疑了。
十多日后,在李暕环环相扣的设计、精彩绝伦的表演之下,思突尔总算完全相信了他对崔稚晚的一往情深,非卿不娶。
比起一笔的进账,他当然乐得将一个能帮他赚到更多的「人才」彻底留在狼瞳。
于是,本来只是一拖再拖的对换「赎金」与「人质」的交易,便在无声无息中被单方面取消。
取而代之的是,为了「保护」梁慕之的亲眷,崔稚晚不日便将被送到那个素来极其隐秘的狼瞳的最终巢穴。
都到了这一刻,思突尔不可能还未与那个「奸细」通过气。
而李暻也终于确认,那个让他等了许久的来自熟识长安的冯值在知晓自己的撺掇之下,狼瞳误绑之人乃是「清河崔氏」的贵女时应有的行动,并没有发生。
甚至也许,它永远不会发生。
毕竟,此刻看来,陈辅才更有可能是那个埋藏在官府多年的奸细。
不出所料,崔稚晚被送往狼瞳巢穴时,一路皆是坐在窗户全被封死,无法推动分毫的车中,到了后半程才转而坐于马上,被人牵着走。
而且,全程她皆被蒙住了眼睛。
出发之前,梁慕之给了她一只鸣镝,并说他的人已经摸到了狼巢的大致方位。
只是那片连绵的山谷中多有隐蔽之境,他们始终无法确定确切的位置。
不过,人手已全部埋伏在附近。
所以,她到达后,只要寻到机会放出鸣镝,便可帮助他的手下定位,继而前来擒贼。
崔稚晚虽然当时点头说「好」,可她知道这个方法,只会成为了她的不得已而为之。
梁慕之的「藏好」二字说的轻巧,可狼巢之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人能提前预知。
到时,只要她放出鸣镝,便相当于彻底暴露自己。
从那时起,直至剿灭狼瞳的官兵到达,她便会真正陷入了孤立无援之境,生死全凭天意。
崔稚晚还想要回到长安,去完成她尚未做到的极其重要的事。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葬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