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想想,郭家就是那唐僧,注定了不能借小四这朵祥云直接翻到西天成佛,取经路有多长,我们只能一步一步丈量。
又是深更半夜才忙完,筋疲力尽回到别院,看到那橘黄色的灯光我就热泪盈眶,真是被宠坏了,以前也是这样忙碌,却精神百倍干劲十足,为什么小四只来几天,我就对手里的工作颇多挑剔难以忍受?
跑过去,房门正好打开,我跌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不顾满身臭汗,我紧紧攀着他。他抱我进里间坐下,歪着头左看右看:“谁敢欺负我家宝贝?老子去收拾他。”
我软弱地摇头,不想说话。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我知道你很累很难,我也知道你不想我插手,但你难成这样,我更心疼。在良州时亦秀姑娘多潇洒啊,挥挥衣袖就把对手扫到桌底下。”
我叹气:“身份不同了,做的事也不一样。”
“那么,是手下人不听话?干脆我重操旧业来聘掌柜,当家的,您得照顾着我啊。”
我笑起来,这人的耍宝本领数第一。
我说:“你扮一次神父吧。”
“什么是神父?”
“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佛。”
“哦,开始咯!”他一低眉,脸上挂出慈祥的微笑。
天哪,我是要诉苦的,你这样子,让我一点痛苦的心情都没了。哎,将就吧。
我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用尽量柔和的声音开始告解:“为了入乡随俗,除了郭春和几个跟过来的伙计,其他人我一律在京城招聘,可到现在,换了三批帐房没一个能理清帐的,连琴儿那丫头看一眼都明白的账目,他们却算半天理麻不清。还有那些掌柜,教了那么久还不管用,那天若不是娟儿路过,正好发现新到绸缎的织法不对,上万两银子就付出去了,还有那些伙计也是呆呆的,哎,你说,你们天子脚下的人怎么这么笨?”
我拿手戳他,越说越气愤:“还有那个郭春也不让我省心,成天吵着要去城南开酒楼,我这边乱成团麻他不管,东游西逛地在外疯,还说是看地皮。真是烦死了!”
我玩着他的手指,掌心里的老茧一个摞一个,这哪像是高干子弟的手啊。忽然之间,满腔怨气都平息了。他应该有更多的苦更多的累,我不该拿自己的事烦他,在他好不容易“休假”的时候。
我抬起头微笑:“轮到你了。”
他莫明其妙:“轮到我什么?”
“轮到你诉苦了。”
“这也要公平啊?”他笑起来,“心里好过些没有?”
我嘟嘴撒娇:“没有!”
他在我唇上吻一下,脸贴着脸柔声问:“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只是看法,我发誓不插手。”
“嗯!”
他叹气,搂紧我:“北方民族与南方民族天生有差异,在地方治理上要区别对待,在经商上更是如此。招几个人来做事,简单,但真正的入乡随俗是顺着这些人的性格习惯来安排差事,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与他们的同乡人打交道。你在京城还沿袭良州郭家的方法,也难为了那些熟手,你还不如找些小孩子培养,包管两三年后用得得心应手。”
我捶他:“那不可能。”
他捉住我的手笑道:“对呀,你等不了那么久,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你变。”
怎么变?我已经变怕了。从现代落到南明庵,我变;与村民格格不入差点被当成祸害扭送官衙,我变;在鎏金坊说句公道话也能获罪,我变;到郭家终于如鱼得水,我认为这是我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制胜法宝,我哪敢再变?
我苦笑:“我以为能以不变应万变。”
他笑:“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我迟疑地问:“你要我放弃郭家的经商之道?”
“不是放弃。郭家短短几年成为良州府最大商帮,谁敢说它的经营方式不好?只是稍稍变通一点。你招的帐房都是京城最好的帐房,他们有他们的一套方式,琴儿在账目上仔细,就让她去适应他们,协调他们。还有娟儿——”
我用吻堵住他,我已知道自己犯了一个管理者常犯的错误:凡事亲力亲为。
真是一句点醒梦中人,看着眼前这个笑盈盈的男子,叫我如何不爱他?
他的睿智、果断、隐忍、幽默还有赖皮,是的,连耍赖都耍得那么无敌。
这个狡猾的情人,把全身上下都用做示爱的武器,尤其擅长眼泪攻势,每每叫我心甘情愿举手投降。
那次我验货时不小心被货箱压到手,不过是两个指头有些淤青,大夫包扎得稍微夸张了些,他见了,眼泪竟大颗大颗滚下来,急得我忙安慰:“已经不疼了,真的,大夫说个把月就能完全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