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木屋无门而内狭,布置如此紧密, 说明他们需要在屋子里待着的时间不长,这么小的房子, 厨灶、便厕都得设在外头, 毫无隐私可言, 感觉不像是村, 更像个是远古部落。
但部落是做不出旅游小镇的,悬棺祭、红白煞, 他们远比预想中还要神秘。
思索间,眼前的队伍已经能看清了。
披麻戴孝,唢呐白纸,茅草尖顶的孝帽掩盖着细瘦人形的脸孔,红绸褂子从头遮到脚,这些’人‘看不清内里,形态倒是有些像踩着高跷,却也只是像,踩高跷的人做不出如此生动的姿态。
这支队伍是背朝牌楼,看起来像是从外面接来了棺材和新娘,要往村子里面送。
这显然不合常理。
几人沿着外侧绕行,只有龙黎背着季鸢生生挤进了队伍里,她独自穿梭在狭窄’人‘缝中,而后停在了正中的棺材边上。
那棺材无人抬送,只用矮木架子架在地面上,本该封奠的位置贴了张大大的红囍字,剪纸有些年头,颜色淡了,纸角耷拉下来,正好是个断颈的吉。
仰头看,棺板上累放的花轿比寻常可见的要小一号,堪堪能挤进一个叶蝉,这硬衣花轿不设帘,用的是可以开合的木门,现下木门紧闭,看不清内里是否坐人。
龙黎想跳上去看看。
手刚摸上棺身,肩头的季鸢倏然一僵。
龙黎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微侧过头,“怎么,你怕?”
季鸢连头都没抬,铺盖卷样的耷拉着,也不吭声,像是晕过去了。
龙黎收回手,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吹唢呐的白衣人。
季鸢明显又是一僵。
噢?
龙黎将注意力挪到了这些’人‘的身上,她刻意避走两步,觉察着季鸢身体的变化,眼看就要走出队伍,她突然回过身,青铜剑斜上刺挑,猛地将一白衣人的孝帽摘了下来。
随她靠近那露出的内里,季鸢几乎僵死过去。
叶蝉也看见了:“嘿,合着都是树枝条子扎的啊,我说怎么这么瘦,敢情都是些火柴人儿啊!”
她有一学一,挽着顾弦望,贼兮兮地也撩开个红衣人的罩面:嚯,真都是火柴人!
真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下她胆气顿起,扫净脑中的牛鬼蛇神,一把掀开人家的红绸,趴近了仔细打量了那些捆扎在火柴人胸口的木枝条。
看着看着,不对劲了,低声问:“顾姐姐,你看这个树条子眼不眼熟?”
枝条大多类似,扎四肢的细些,扎脊骨的粗些,模样不大规整,有些’歪瓜裂枣‘,顾弦望不解:“有什么特别么?”
叶蝉压着嗓子,一劲儿同她打眼色:“特别啊!你仔细看!看纹理!”
她扒开捆在外侧的细条子,手指着当间儿的脊柱:“看这根,这根粗。”
顾弦望端详片刻,突然一怔。
“发现了吧?”叶蝉用气声说,“这就是那个断龙石上刻的玩意儿,之前我没注意到,后来才想起来,这个树我在书里头见过!”
顾弦望盯着树枝纹理上隐约的人面图案,缓缓皱眉:“你见过?”
“不止是我见过,咱们都见过啊!”她说着瞟了眼周遭,见白蔹和尚老爷子不在边上,“你记不记得阴兵过境那段路,咱们追鸟爷跑进雾蜃里的时候,那树林子里就生着这样的树,那时候我还以为咱们是下黄泉了呢,就没太注意到。”
“这玩意儿,叫度朔鬼桃,《论衡·乱龙》里说,’上古之人,有神荼、郁垒者,昆弟二人,性能执鬼,居东海度朔山上,立桃树下,简阅百鬼。‘,那个桃树,就是度朔鬼桃,就长这死德性。”
叶似桃叶,纹如人面,枝若鬼舞。
顾弦望恍然,这么说来,阴涡和疑冢之间果然有所联系,而且这些鬼桃树一个种在雾蜃边缘地带,一个又刻在了断龙石上,二者的位置都处在外围,似乎另有他用。
“你觉得——”
她甫一回神,眼前的人却消失了,转过头,就见叶蝉一路往队伍里挨个扒拉,她身高不够,刚到火柴人的肚脐眼,看起来就像个撕人裤头的变态。
接连变态了、不是,看了好几个火柴人的肚腹,她回过头:“都是这样的。”
顾弦望想了想,不知龙黎是否发现这件事,她进山路径与她们不同,或许并不知晓雾蜃里也有鬼桃的事,眼神寻去,发现她已经走到了队伍外侧,在棺材的另一面。
她走向叶蝉,低声说:“这事还要与龙黎再作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