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也有同样的感觉,刚才一系列的冲突虽然非常混乱,但她总觉得阿姐放手放得太轻易了,她完全可以选择隐蔽在树上等到狩猎结束,她手上有枪,而且枪法极准,又不缺子弹,有什么必要刻意现身露出破绽?
“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谨慎地探出身,从边上一洼泥潭里剜了捧湿泥抹在身上,又给叶蝉也涂了些,这玩意很可能之前与土洞的原主人有过某种消化道的间接接触,闻起来十分感人,叶蝉忍了半天,还是干呕了三四次才渐渐开始习惯她们身上的新气味。
恶心到一半,忽然转念又觉得不对:“顾姐姐,不对啊,不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吗?这、这味道,它们不会觉得香吧?!”
顾弦望怔了怔:“……不会,嗯、应该不会。这些狗是经过训练的猎犬。”所以应该不会奔走数里只为寻找其他动物的粪便吧?
她话音未落,忽然草丛外便传来了窸窸窣窣,林叶娑动之声。
第107章 山魈
二人噤若寒蝉, 当下僵身不动,漆黑的深林暗影中,只有雨丝偶尔折出的微光从灌木枝隙里透进来, 半晌, 忽然又没有动静了。
正在顾弦望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的时候,她们所在的土洞洞顶上竟传来踉跄的踏地声, 这土洞的位置恰好是一处斜坡的坡脚,洞顶本身就是一块斜出的岩体,人站在岩体上很难发现下面还藏着个深挖进去的洞穴,但他们还有狗,顾弦望屏住呼吸,又使劲往里缩了缩身子, 非常非常轻地探出手, 将她刚才探身出去的空洞处的杂枝叠得更密些。
结果那枝子才刚刚挪动一点, 上头突然滚下来道黑影,嘭一声直接砸在了她们身前整丛灌木上,这种灌木不知道叫什么品种, 叶子很硬, 带有锯齿样的毛边儿,而且每条长枝子上都生着玫瑰那样的倒刺, 扎一下都疼得够呛,那影子砸得又重又准, 瞬间便撕开了她们的遮罩, 雨夜的湿气猛然扑面, 顾弦望同时看清了砸下来的那个男人, 他原本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肩头晕开成片血迹, 铁腥味儿顺着散开的雨水一下子充斥在土洞之中。
那门诊小哥伤得不轻,落地后便扭滚出去,也不知神智还清不清醒,叶蝉和顾弦望对视了一眼,不等决定动不动呢,上边紧跟着又跳下来个人,老柳单手拿枪,脸颊侧面印着道明显的新伤口,看模样很深,像是在近距离给划的,他一落地,立马先抬脚踹在那小哥的膝盖骨上,湿鞋毫不留情地踹进湿裤里,发出狠毒的砸浆声。
四周除了哗哗的水声,便是蛤蟆聒叫,不论是老柳还是那小哥,施暴的与被施暴的,都沉默得骇人,好像眼前这种原始的暴力是出自于两只皮影人而非血肉之躯,只有咚咚咚的声音在回荡——他们彼此间离得其实很近,最多不过一米半的距离,只是密林里太黑了,顾弦望和叶蝉满身湿泥蹲坐在土洞里,浑如土坛上立着两座泥菩萨,若不仔细辨认,其实看不太出来。
叶蝉虽然很难受,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闭上眼睛坚定不移地窝着,却没想到身边倏然放空,顾姐姐竟如豹子般猝不及防地扑了出去,眨眼间老柳已经给她摔在了地上,枪也给踹飞出去,她也不知道那玩意里还有没有子弹,赶紧跟上去捡。
一回头,就见顾姐姐蹲踞在老柳胸前,膝盖顶着他的心窝,手掌掐着他的脖子,直到把人掐得翻了白眼儿,才稍稍收劲,不待出声,天际密云间夸嚓又斜刺过两道闪电,白光亮堂堂地撞进她的瞳子里,衬得她整个人真真冷如泥塑,她微俯下身,好似毒蛇吐信般低问:“我的墨玉盘,在哪里?”
老柳咯咯地挤出些点声音,手指了指自己的裤兜,顾弦望瞥了一眼,他裤兜里有些鼓囊,之前他与驯姐分明是一齐跑的,现在却只见他单独挟持了门诊小哥——是撕破了脸,还是做戏埋伏?
“你来拿。”她冷声命令道。
顾弦望一面警惕着周围,一面留出余光打量着他手上的动作,她膝盖施力很重,谅老柳眼下不敢使出花招,随着他手掌攥着不死鳌滑出口袋,同时又勾出了一卷软塌塌的长条物。
一个不小心,那东西啪嗒落进水洼里,她用脚尖微挑,发现是条死透了的小蛇。
这应该是驯姐养的蛇,顾弦望夺回不死鳌,皱眉又问:“你把驯姐也杀了么?”
老柳又咯咯喷出两道气鸣,眸光里尚可见余怒,看样子不仅没杀成,还叫人家给暗算了,顾弦望眼珠子微转,看来现在局势于她们有利,不若就把老柳绑了扔在这里,和这门诊小哥放在一起,这小哥身上中了枪,血气迟早会把狗群引过来,只要有这段时间缓冲,她们便可以换个方位迂回出去,找到龙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