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余光瞥见,那孩子倒仰之时,正面被四支竹箭贯穿的狗爷也已经跪倒下去,趁此乱局,那老柳抬枪就射,阿姐闪得飞快,倒是撑伞的门诊小哥踉跄了一下,好似被打中了肩头。
枪响三声,她之前就估计过老柳弹匣里子弹不会太多,正当口,人已经跃将出去,几乎是擦着地面奔走,脚跟稍顿,手肘勾起包带便挡在身前,两包做盾,把叶蝉护在后面飞快退走,这时候枪声戛然而止,驯姐老柳早就蹿进了林中,顾弦望清楚他们绝没有跑远,现在正想拿她们两个做饵,以静制动。
两人退到林子边缘,叶蝉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大吼一声:“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推上来!”
这声吼本就含混,又混杂了雨势,乍听起来好像是什么切口信号一类,当下那些人左右环顾,以为还有伏兵,谁知叶蝉吼完就把包一背,推着顾弦望往前走,她手中攥着只喷雾瓶,回身便摁,那呲呲的动静恰顺了风向,整个开阔地里风雨迎面,打在脸上竟发起热来,不过眨眼功夫,咳嗽喷嚏声响彻一片,叶蝉晃了晃瓶子,确定手里大号的辣椒水尽数喷完了,这才忙不迭跟着顾姐姐脚步往水泽深处蹿去。
…
峡谷深处的地貌比她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不过奔出数百米,林间的泥壤就已经到了落脚即陷的程度,这里虽非沼泽地,但泡过水之后松软的泥土吸力同样强劲,若不是出门时及时换上长靴,只怕跑过几步路后连鞋都找不着了。
顾不上泥水里会藏有多少蠕虫了,顾弦望深深喘了几口气,迅速回身环顾一眼,确定没有猎犬追袭的动静,突然将后边的叶蝉拽到一旁,叶蝉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她塞进了个灌木丛遮盖的土洞里。
这土洞感觉像是什么中大型野兽的巢穴,勉强能容两人蜷缩拥挤着躲藏,叶蝉刚刚完全是凭借肾上腺素支撑着自己的活动,此刻乍停下来,手脚都不住地在抖,说不清到底是怕是冷还是累,所有感觉混沌地掺杂着,最后变成了一种麻木,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转了转眼珠子,呆呆地问:“我们不跑了吗?”
顾弦望替她搓揉着有些抽筋的小腿肚,轻声说:“要跑,但是不能急,现在是他们在狩猎我们,他们了解地形,还带了狗,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地跑,很容易会掉进包围圈里,还有剩下那两个盗墓贼,我的不死鳌还在那个叫老柳的人手上,这人心机很重,肯定也想着拿我们当饵。”
“现在只能比谁更沉得住气,只要他们先露头,我们就有了机会。”
顾弦望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非常笃定,这种笃定是有重量的,足以让魂不守舍的人在激流中抱得浮木,叶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看着她又点了一下,哆嗦着下唇挤出个好字,然后翻身去从包里抽出了两条能量胶,用牙啮破一条,狼吞虎咽地咽进肚子里,另一条撕开递给了顾弦望。
她很清楚自己慌了,这种慌有一部分是因为恐惧,还有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体能的超负荷以及寒冷,她得吃饭,得尽快照看自己的身体,让它打起精神来干活儿,这种感觉让叶蝉有一刹那仿佛重回高三那年——冲刺高考,百日誓师——人人都知道她是跃入名校的热门人选,她是市重点的香饽饽,校广播里如雷贯耳的风云人物,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个赝品,她根本不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从来没有什么过目不忘,她只是咬着牙,拼了命地榨干自己,她只是比其他人更了解自己,更会使用策略与手段罢了。
如果说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天赋,那大概就是四个字:自知之明。
恢复了些体力,凝滞的思维也终于缓慢转动起来,叶蝉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四周安静得出奇,这种静默未免太诡异了,简直好像刚才种种只是联合出演的一幕戏,现在打板了,戏终了,所有人各自散去,只有她们两人混不知情还躲在雨中。
“我感觉不对劲啊,顾姐姐。”叶蝉皱着眉说,“他们刚才那么多人带着狗围住咱们,听那意思,以前这村里的人就没少干这种黑吃黑的事儿,那为什么这么轻敌呢?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些亡命徒多少是有些本事傍身的啊,枪都开了,怎么就能简简单单地就把我们给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