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忍了忍,没忍住,反问:“师父,龙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么?”
尚如昀抿了抿唇,眸色阴晴难辨,不容置喙道:“龙家人…是一个禁忌。你莫问,也莫要去碰。不论那女子是不是真的龙家人,也不论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打今日起,你便将她彻底忘了,往后不必再提。”
顾弦望到这心态终于崩了,“为什么?即便她真是龙家人,那姓氏的祖上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也已经过去了,如今时代早已经不同,罪不及子孙,何况她都未必属于您口中的那个所谓的龙家,为何我必须要将她忘了?”
尚如昀着实也没料想顾弦望出门一趟竟会忤逆至此,自小这丫头便伶俐守礼,凡事知会一声就不必再提第二遍,除了性子疏离冷漠一些,旁的可谓无可挑剔,他的界限在哪里,她应当很清楚,何以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犯了错?
“你知道你自个儿在说些什么吗?”
顾弦望哽着一口气,抬头道:“我知道,师父。但是我想不明白,便认不了这个理。”
尚如昀也涌起一股暗火:“你想不明白?呵,如今时代确是不同了,我这个当师父的,倒是要桩桩件件与你好生解释一番!你是翅膀硬了,自有自的主意,我今后看是再夹磨不了你了。”(注:夹磨是江湖春典,意思是师父教育徒弟)
顾弦望真是不明白为何师父总是要拿威严压着她,与她好好解释不可以吗?
当下梗着脖子犟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难道我又是忘恩负义之徒吗?您想鞭徒弟就鞭徒弟,弦望自不会说个不字!”(注:鞭同上,意思是打徒弟,在梨园行很常见)
听得楼下争执起来的响动,陈妈赶紧蹬蹬蹬跑下楼来,一看这景儿,拉着顾弦望就虚喝起来:“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快与你师父赔不是!”
顾弦望抿着唇,胸膛大起大落,愣是挣开了陈妈的手,没应声。
尚如昀怒极反笑,站起来指着她说:“想鞭就鞭?好,好好好,你真有骨气!你是女子,我不鞭你,但你既说出这话,我倒是要看看这根反骨到底生得有多硬挺!”
“陈妈,给她上砖。”
陈妈一听上砖,心就一凉,犹豫着劝道:“老爷,您先消消火,望儿这才刚醒,她身子——”
“陈妈,您上吧,我身子无妨,既然师父要考我,我今日便练练这跷功。”
陈妈真也没想着顾弦望今天会这样顶嘴,只得又说:“这、这厅里也摆放不下……”
尚如昀冷道:“支在院子里。”
陈妈看着外头风大雨急的样子,只能是干着急,这俩师徒今天是杠上了,谁也不肯让服谁,争的就是一口气,无法,她也清楚现在再劝下去只会给尚如昀把火越拱越旺,到时更难收场了,只得是照着他的话,将方桌和练功砖支在庭院里。
所谓的跷功是武旦的童子功,也是最苦的基本功,跷鞋是木制的,上边儿加个铜箍,文跷武跷大小还有不同,武跷的小些,不到三寸,穿上后需用绑带与脚绑紧,脚跟始终是踮起来的,那样子就与裹小脚很像。
跷鞋沉重,初学时根本站不起来,顾弦望从站到走,就生练了一年,走完就是跑,跑完了才到上砖这一步,摆桌,桌上竖立两块砖,一脚一块儿,这是练腿力的,要是练得好了,脚下轻快,台上翻打有劲,看着才利索漂亮。
这屋里还留着她以前用的练功跷,顾弦望默不作声地自己绑上,见陈妈把桌砖摆置好了,她头也不回,径直走进雨里,轻身一跃,站上砖头。
今夜的雨是又急又密,砸得人睁不开眼,尚如昀背手站在檐下,看着她道:“我不限你的时辰,既你自己做得了主,你便自己做主罢。何时你该下,你自下便是。”
陈妈听他这样说,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就算是尚如昀给留了口子了,一会儿他定是会先走,顾弦望只要撑过这一下,等会自己下来,这事也就算翻篇儿了。
谁知道这时候顾弦望突然又问:“师父,龙家人的事难道真的不能告诉我么?”
尚如昀的脸倏地便沉了下来,“给她上签!”说罢,转身拂袖便走。
第63章 旧忆
所谓上签, 就是将削尖的竹签绑在腿弯和腰侧,签头非常锐利,而且紧贴着皮, 人只要稍微打晃马上就见血, 防的就是练功时腿软泄劲。
照尚如昀定下的规矩,凡是上签, 必须站够两个时辰,少一分都不行。早年姚错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有一回站砖上签,他大早不知是吃了什么过夜的早食儿,反正是闹了肚子,站到一个半时辰的时候实在憋不住了,求尚如昀让他去上个厕所, 尚如昀连眼都没抬一下, 让他憋着, 最末从砖上下来的时候,硬是兜了一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