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么多讲究。”李轻河摆摆手打断她,“又没毒,又吃不死人,丢了多可惜。”
他笑着说:“和我从前逃命时候吃过的东西相比,这些也太好了。”
李轻河从来都是这样,满脸轻松,笑起来有一种专属于少年的恣意,仿佛什么也没经历过、什么也都不在乎,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小事。霁月形容不出这是什么感觉,看起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他并不是因不知而不惧。
生死这件事情,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霁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这个问题很大,她居然才想到。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救我?”
李轻河嚼巴嚼巴,眨着眼看她,等到一口金乳酥咽下去,才终于装出了个正经样子。
“这个问题。”他沉声道,“其实我最开始有过怀疑,现在看来,事实真是如此。”
霁月顺着他问:“什么?”
“我觉得吧,大概是上辈子我欠了你一屁股债,这辈子再遇见,就是来还的。”
话说出口的时候是李轻河随便编的,但真讲出来,听在两个人的耳朵里,不知怎的,却意外让人觉得这就是事实。
也就是这一刻,李轻河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他们的相处方式不对,一直没想明白是哪儿不对,刚刚突然想到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像是陌生人。
然而霁月扯出个笑,动作略微僵硬地打了他一下:“你还不如说自己本来就有一颗侠义心肠,只是平时埋得深了些,那天发作了,也比这什么前世今生要来得可靠。”
李轻河耸耸肩:“谁说不是呢?”
他不看她,对着火炉,自语一样:“轮回这种玄乎的东西……”他摇摇头,“好吧,我就知道自己不适合编故事。事实上,我感觉你应该很有钱,救了或许不亏。”
片刻之前的迷茫瞬间消失,那样的表情像是从没出现在他脸上过。
“怎么样?我送你回去,你家能给我多少酬劳?”
这个话题转移得不能更生硬,但霁月却接住了。
即便尴尬也比方才的感觉要好。
她不着痕迹地在袖中握了握拳,努力把被“前世今生”这个词给戳出来的心悸压了下去。
“等你送我回去再说。”
她的穿着只是随行丫鬟的穿着,出行也是偷偷混进的队伍,从皇城走来的这一路,霁月都很小心,生怕暴露身份生出事端。唯独在他面前,她不打算过多掩饰,她也相信,他不会问她那么详细。
或许这份信任是盲目的,可她就是相信。
毫无道理,但她愿意。
二)
这个小镇里的人不算多,但人情味很足,谁和谁都像是认识的,每个茶肆酒馆里相邻的每一桌都能凑着聊起几句。霁月坐在角落里,饶有兴味地听着他们谈论的话题。
这一桌说的是屠夫张大叔终于要娶到老婆了,大家乐乐呵呵在说恭喜恭喜,那一桌却苦着脸讲最近税收又要提高,他们连口粮都保不住了,大家义愤填膺开始跟着附和。
正附和着,更远些地方的一个蓝衣小伙子拿着酒杯凑过来:“哎,你们听说了吗?”
“啥?”
“洛城城西的青菱河边挖出来一个石头碑,碑上刻着预言,说是什么‘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日头将落,云汉代之’,后边的句子不清楚,但据说很是玄乎,现在朝廷到处在找和这个东西沾边的人……”
边上又围过来几个人:“说到这个,你们还记得吗?前些日子不是筹备冬至祭天来着,皇上没亲自去天坛,说是身体抱恙,于是派了摄政王前去代理。按理说这问题也不大,从前也有过记载代行,偏偏是这次,那摄政王在半路上遇见一伙不知道哪儿来的刺客,人虽无恙,但事情可不吉利,而且这事儿到现在也没查出背后主谋,你说这一个天命一个人力,咱们这上头是不是要变……”
“一个两个都不要脑袋了!”头上系着布巾的大爷敲了敲桌子,压低了声音,“这事关头上,你们还讨论这个,不怕被人听去,给自己惹麻烦吗?”
“哎哟喂,瞧您老说的,这不都是几个熟人吗?”白面青年嬉皮笑脸,“再说了,咱也就是随便说说下个酒,不当真,不当真!”
没等大爷再说话,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过去:“对了,说到这儿,还有一件事。”他神神秘秘,“我家表叔不是在皇城当差嘛,据说,宫里最近也出事儿了。”
“宫里?宫里有什么事?”
“就是那位生来便带祥瑞的霁月公主。”他说完一停,吊起了所有人胃口,这才慢慢悠悠接上去,“听说,霁月公主近来得了怪病,谁也见不得,太医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大家都估摸着,公主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