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挡住视线的身影不在了,霁月终于看见婴孩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她慌了一慌。
她仍不知道这个影子是谁,却知道了那个婴儿身份。
和周遭人们的慌乱不同,不远处,婴儿握着一颗珠子睡得香甜。而这珠子她再熟悉不过,是她自记事起就从未离身过的。
宫里曾为此惊动,说那是她自出生便握在手里的。明珠润泽,非石非玉,没有人认识那珠子的材质,只知道它触手寒凉,在她身边却会散出暖意。那也不是夜明珠,可在她出生的第一个晚上,珠子亮了一夜,光色莹莹浅浅,月华一样。
因此,不似其他公主按辈分取字,当时,她的父君望着那珠子沉吟片刻,为她赐名“霁月”。
清风朗朗,明珠耀耀,月华皎皎。
霁月。
小木屋里,李轻河仍在轻轻缓缓地讲着故事,讲到最后,他忽然有些感慨。
在听完那个故事的当晚,李轻河做了场梦。梦里,他挥霍过许多、经历过许多,什么都看不分明,包括自己的心。于是,醒来之后,便开始平白无故生出许多悔意,平白无故想要珍惜许多东西。
他说:“也是奇怪,不想再做杀手,想四处走走,那天听完故事之后,我忽然就变了很多。现在想想,无端做了这么些自己都觉得没道理的改变,要追根究底论个原因,大概也只能说是听故事听得太入戏了……”
喃喃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李轻河倏然意识到了什么。
“哎,你睡着了?”
屏风后面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李轻河眨眨眼,起身下榻,走了过去。
借着月光,他看见睡熟的霁月。
也是,她也该累了。
只是为什么不好好盖被子?手肘都露出一截,也不怕冷。李轻河无奈笑笑,为她掖好被角,这一刻,他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如果他能有孩子,一定是个好爹爹。
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李轻河很快捂住嘴,生怕吵醒她。可霁月却在梦中皱了眉头,扑腾两下,准确地抓住他的手。
月色淡淡,映出李轻河一脸的错愕。她抓他抓得很紧,看上去很着急,嘴里不停在嘟囔着什么,可那声音含含糊糊,李轻河半句也听不清。
可即便听不清,他也握着她的手,哄孩子似的念着“不怕”“好好睡”之类的安慰话,但哄了许久都不见好,梦里的霁月反而更急了些。
她拼命抓着他的手,着急地在问一个答案。
“什么,你慢慢说,什么会不会?”
梦中人口齿不清,李轻河听得满脸疑惑,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算了,管他呢。
“会。”他语气轻柔,给小动物顺毛一样,“当然会,一定会。所以好好睡吧。”
说来也神奇,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她不久便安静下来。
李轻河松了口气,按着胸前的伤走回躺椅处。
躺下之后,他笑了笑,在这之前倒是没发现自己这么有耐心,这么看来,或许他不做杀手了也不一定要去当大夫。
他还能去帮人带孩子。
此时,霁月的颈边,有个东西亮了亮。
那像是一颗珠子,拇指盖大小,正自弱变强,散出莹蓝色的光。
霁月的意识模模糊糊,李轻河什么也没有听清,他们大概都不会知道,她在梦中嘟囔那么久,问出的到底是什么。
窗外有道身着金袍的身影一闪而过,动作比风更轻。
只与他们有关而他们却都不知道的事情,也不晓得该说巧是不巧,有了别人知道。
梦魇里,霁月神情急切:“我们会有下辈子吗?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梦境外,李轻河握着她的手:“会。”
缘分玄之又玄,每个意料之外都有可能是冥冥之中,也许今生便是前世口中的来生,而你们已经见面了。
第二章 执手之约为余生
一)
雨水从屋檐上滚落下来,一串串滴落在地上聚成水坑,大大小小各不相同。霁月撑着把伞往门外走,走过了小道,停在野竹林的前边,盯着李轻河早上离开的方向。
这里位置极偏,他每隔几天就要去买些吃食和小东西回来,起初不带她,是说她腿上有伤不方便,而现在她好得差不多,他依然没有带她出去过,说是觉得麻烦。
但实际上,是真麻烦还是他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她离开,这谁也不知道。
霁月抬手,摊开手掌,掌心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块拇指大的小腰牌。那是个名牌,正面是右领军卫处的标志,背后刻着三个小字,是“楚青宵”。
那日不过一猜,霁月竟真的猜对了。联系着这几日从李轻河那儿问来的信息,她的心上忽然悬起千斤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