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按了按自己的眼眶,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等太医都走了,阿兄也走了,估计是询问大夫到底有没有法子治了。
听夏进来伺候她洗手洗脸,手背不停地抹眼泪。
相思闭上眼,安静地躺下去,沉沉叹了口气:“听夏,你也要哭我。”
话说完,听夏再克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紧紧捂着嘴巴,可呜咽声还是从指缝中挤出来,显得难过极了。
“对不住,主子。”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不该惹主子伤心的。
相思对听夏来说,是从记事起就认得的人,比如主子,更像是至亲,她已经习惯了待在她身边照顾她,她不知道如果主子突然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单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儿。
相思也担心她,念春已经有了归宿,听夏其实性格很内敛,自己做她的主子,没教会过她什么,实在是遗憾。
“以后,你就在伺候阿鲤和夭夭吧,若是他们长大了,寡待你,你便去找陛下。”相思把自己的镯子褪下来,有些吃力地折起身,塞到她怀里,“你拿着,看在我份儿上,他也不会亏待你的。”
听夏塞回去,哽咽道:“奴婢不要,我就跟着主子,一直跟着。”
生也跟,死也跟。
相思听懂了,怒斥她:“你敢!”
听夏低着头,不说话。
房间里如此沉寂,近乎已经到了死气沉沉的地步。
相思没来由觉得难过,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你还小,日子还很长,离了我,反而天大地大,你就当,替我看看吧!我从前想要云游四方,去很多地方瞧瞧,但终究,许多事不是人力可干预的。”
还是幼时好,那时候坐在院子里,连大门都出不去,可莫名觉得天高地阔,来日明媚可期。
长大了,就开始认清,有些事你可以做,但你这辈子都不会去做。
听夏刚想说些什么,陛下就进来了。
她躬身退了出去。
李文翾听了相思的话,眉头皱起来,步伐轻缓地走过去:“姌姌。”
他坐在床边,轻轻扣住她的手。
那么轻,像是怕弄疼她。
相思半睁开眼看他,浑身上下都因为乏力显得虚弱,她提了半口气,紧紧握住他的手,冲他笑了笑:“大夫怎么说?”
“已经开了药。”
恐怕也是无能为力,能想的办法太医都想过了,符合症状的疾病,都试过了方子,民间的大夫的确有些能人异士,可未必正好能看好她。
相思拍拍他的手:“没事,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我今天觉得,好很多了。”
她身子也日渐消瘦了,虚弱到走几步都大喘气。
李文翾知道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可却也不忍心拆穿这片刻的温情。
他和衣躺下来,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她,突然问:“你从前,想四处走走吗?”
他这个人,总是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都想要满足,相思只好摇摇头,“没有,多累啊,我也走不了几步路,我骗听夏的,以后你要多帮我照顾她,她同我一同长大,一直照顾我陪着我,比我任何亲人都要亲近,形同我亲姊妹,她若过得不好,我在下头也不会安心的。”
李文翾骤然捂住她的嘴巴:“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照顾,你便是封她个公主孤也不管,孤绝不会替你照看分毫,再说不吉利的话,孤就下旨砍了她。”
相思握住他的手腕,只是轻声说:“阿兄不会的。”
李文翾讨厌她的平静,他把脸贴在她的发丝,连拥抱都不敢用力了,那巨大的悲痛他真的无法消解,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说:“等你好了,想去哪里,孤都陪着你。”
相思不忍他难过,于是也顺着说下去:“好啊,去江南好不好?我还没有看过江南的水色和美景。”
李文翾点头:“好,顺着江南一路走,你想看什么,我们就去看。”
可相思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白日里的浮梦。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轻浅地踏入梦乡。
李文翾看着她的侧脸,久久无法回神。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变成了暗蓝色。
陛下叮嘱人好生伺候着,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紫宸殿,他还是要处理公务,维持一种一切静好的假象。
仿佛这样可以骗过鬼神,晚一些收走她的魂魄。
一向不敬鬼神的陛下,手中已经多了好几串佛珠,他指尖一颗一颗捻过的时候,大概心里是在给娘娘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