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百般无聊,隐隐有昏昏欲睡之味,此时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她正满心欢喜,刚要去迎接宋誉,可刚走出门,迎面而来的不是记忆里熟悉的面孔,而是一个个杀意横生的剑士。
从他们身后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材短小而眼神轻蔑。
“姑娘,我家娘娘有情。”
“你是何人?”
“鄙人王岳,曾受我家娘娘恩惠,发誓有朝一日若是娘娘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也绝不含糊。”
时宴皱眉,“你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就尽管去,关我何事?你家娘娘是何人,请我做什么?我跟她认识么?”
王岳只笑不语,做了个请的动作,屋外,停靠的是一辆豪华的马车,时宴一脚刚踏出门槛,下一秒两名剑士反手将她扣住,时宴大惊失色,费力挣扎,却遭王岳嵌住下巴,恶狠狠道:“省点力气吧姑娘,等会我怕你走路都走不稳了。”
起初时宴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只当是俗不可耐的一句威胁,可当马车渐渐停下,她踩到地面的那一刻起,她才真的领会王岳之后那句话里的深意。
天寒地冻的夜晚,本是合家美满的除夕夜,红烛高点,灯笼高挂,爆竹声声,一派喜气洋洋。
可这里,却出奇地安静。
她四面环顾,周围的屋舍有人探出半颗脑袋,又很快缩了回去,他们眼里的畏惧夹杂着好奇,又混着可惜和可悲。
时宴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府邸那块中规中矩的匾额上——
柳府。
她忽然茫然若失,心中的恐惧刹那间不断腾起。
柳府?娘娘?
众多肃穆以待的剑士。
还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王岳说怕她走路都走不稳了,此刻她双腿还当真有些发软。
王岳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穿过严阵以待的剑士,大步走进柳府的大门,没过多久,他出现在门口,对着时宴身后的两名手下挥挥手。
时宴被他们用力一推,踉跄前行,险些倒在地上。
王岳说:“姑娘,稳着点。”
时宴甚至都忘记要回瞪他这张丑陋令人作呕的脸,只觉浑身血液都冻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手脚肌肉记忆在活动,机械似的踏进这座弥散着紧张瘆人氛围的府邸。
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庭院中央有人垂首跪地,整个庭院死气沉沉。
她见过最骇人的死人场面,是宋琸死的那天晚上,犹如被困住的野兽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绝叫,可眼前的场景却比远那夜来得更恐怖万分。
脚下忽然踩到一个水坑,高燃的火把火光冲天,她低头一看,火光将满地雪白照得通亮,她太阳穴口突突地跳,只觉得眼前一个恍惚,竟然将无色的雪水看成了红到发黑的血水。
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时宴又觉一阵头痛欲裂,好像下一刻脑子就会炸开那样,后背泛起阵阵冷汗,她已经麻木,冷风犹如利剑,刮得她皮开肉绽,眼眶被吹得十分干涩,可她现在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时宴被吓了一大跳,可当她看到那人的面孔后,心中腾出无限悲怆和无力。
她与柳指挥相处不多,甚至连半句话都不曾说过,可时宴知道,他是个正直又强大的人,不愿趋炎附势,不愿随波逐流,坚守本心的一套原则,勤勤恳恳,重情重义。
这样的人应该死在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战场上,而不是成为朝廷内斗皇权相争的牺牲品。
柳指挥嗫嚅着想说什么,可最终,话没说出口就咽了气。
时宴忽觉胸闷气短,像是有无形的重物压在胸膛上,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老天,为什么总要给她这样的惩罚,看着一个个地在自己眼前死去,她却无能为力。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岳,将她团团围住的剑士用剑尖对准她,时宴哂笑,这倒是高看她了,他们将柳府杀得尸山血海,她就算长了翅膀恐怕也飞不出这里。
王岳身边站了一个女人,女人戴着帷帽,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她那熟悉的身形时宴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忘。
原来王岳口中的娘娘,正是德妃。
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轻轻唤了她一声时宴姑娘。
时宴连忙回头,终于见到公玉泉。
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脸上被化了一道长长的裂口,在火光之中尤为吓人。
时宴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公玉泉,在她印象里,公玉泉虽为谋士,可武力高强,面对普通的兵丁,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公玉泉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撑住地面,几乎对她恳求道:“救救公子,救救他……”
她要怎么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