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多年的师徒情分,章锡成也觉自己做的太绝情了,随即缓和了语气。
“师父,你以为我迟迟不肯走,被你肆意欺辱,是为了这点散碎银子么?”沈杏初跟他使性子,便睁着眼睛说瞎话。
将这两年戏班收入的金山银矿,分到她手上的,使她从小乞丐,成了民国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不靠爹娘和丈夫,经济独立、能活得很好的女性,还能让很多同门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尽数抛到脑后去了。
“舌头捋直了,话要好好说。不然旁人还当我为老不尊,当师父的,潜规则徒弟。”杀人不过头点地,章锡成已将她赶走了,实舍不得对小徒弟,继续痛打落水狗,尤其还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就解释这么一句,便不再对她多说,沈杏初哭哭啼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与其被赶走,还不如被师父吃窝边草。
“你还在乎名声呢?宋大帅玩腻了、不要了的破烂玩意儿,你捡回来,当个宝贝似的,不怕世人怎么看。轮到我身上,就想起世人议论来了?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不肯嫁人,到底是为着什么?”
眼下的师父,在她眼里,就是小没良心。
“再说您哪儿就老了?不过比我们虚长几岁,因为叫一声师父,就充大辈。”
“你不嫁人这事,你在外面见哪个男人,跟哪个男人说,是为了他,比你唱得《贵妃醉酒》都能撩拨人。”章锡成其实也不明白,他对徒弟不催婚、不催生,不干涉她们的婚姻大事,甚至尊重她们每个人,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
徒弟们可以结婚,可以单身,可以当姨太太,也可以包窑姐儿,甚至可以与同性在一起,时代不允许的,他都允许。
只要不碰大烟,不干涉别人,不侵害旁人利益,他都给他们最大的自由度和宽容度,也是佛系、懒得管。
偏这些徒弟反了天,要来管师父。
沈杏初不愿离开师父,可也不想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地讨好梁月盈,两下便这么坚持着。
“走就走,我只能为了留在你身边,假装对她好。可又会被你识破,那我还不如省省力气,放到台上去演,还能挣戏票钱。台下,也懒得演。”
旁的事上,章锡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不能伪和谐。沈杏初心里不痛快,装作乖顺,谁知哪天又会在身后捅阿月一刀。阿月受了那么多苦,他不允许她身边有危险的因素存在。
“你有自知之明很好。不管你是想开了,还是因为畏惧,只要你不是发自内心的接受她,就一天不准回我身边。”
这回不光是不准许她待在私宅,而是连沪上也不许待了。
“还有,以后别让我听见你侮辱她。不然,戏班子里拿烟壶烫嘴,我从未执行过这个刑罚,不介意拿它取代打板子。”
沈杏初不信师父真能这么狠,对别的徒弟,都是爱戴有加。对自己,能下得了这死手,就为那块宋大帅不要的破抹布。
“章锡成,你不要以为北疆战乱,我温家没落了,宅子被占、银钱损失一空,败走他乡,还需要依靠你养着,你就得意起来,以为能拿捏我了。”温银妮始终冷眼旁观,此刻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你就是忘恩负义,要是没有我爹娘,你早死在北疆炮火纷飞里了。你要是敢出尔反尔,真休妻,我就跟你撕破脸!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我天天去你戏班子闹,让你身败名裂!”
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业游民,又没组织约束着。
“哪怕你说得都是真的,你猜,我的戏迷,是会信你,还信我?尤其,你还是罔顾事实。”章锡成一向是个好性情的人,温润如玉,眼下,也没了那份好脾气。
“不干阿月的事,我也不会跟你长久的过下去。你不能在生活和事业上,为我提供一点帮助,还要不断精神内耗,提醒我自己不堪的过去,和错误的抉择。背着这个道德包袱,我太累了。”
章锡成平生头一遭说谎,将自己都骗了过去。他当初成亲,是形势所逼。这会儿和离,就是为了阿月。
若是没有阿月,结不结婚都行,跟谁成亲都一样,兴许这辈子,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背上道德污点,他不允许,也舍不得。
宁愿全部罪名都由自己承担,还当这个恶人。也不能辜负阿月、勇敢迈出的这一步。
显然,他的演技炉火纯青,也骗过了温银妮。
“家里有佣人,还要我伺候你?你不就是报复我么,以前你入赘我家,我爹娘给你脸色看,现在你就要折磨我。至于什么情绪价值,我给不了你那玩意儿。那你又为我做过什么呢?我是没有事业,可生活上,你也没伺候过我。可我就不像你那么矫情,我也不需要。佣人比你有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