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截获的暗信里,反倒是她在一遍一遍地劝说母家不要发兵,并以皇后之名担保祥初帝会善待赵家人。”
祝约看朱桯露出十分惋惜的神色。
“其实我这位皇嫂原本是个良臣,母仪天下一辈子,不争宠不弄权,没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个皇后。然而在先帝眼里‘没能生下子嗣’这桩‘罪名’就足以让她一身功绩烟消云散。所以先帝要她去担上身为后妃的最后一个责任,殉葬。”
“越是温吞的人,被逼至绝境后的反咬一口是最可怕的。从贵戚之女从坐上皇后之位起,她就没有选择,但先帝对她好,对她敬重,竟让她生出错觉,愿意相信结发丈夫会善待她。结果呢?临了才发现什么恩宠殊荣都是大梦一场。莫说爱与不爱,先帝甚至没拿她当成个人,从始至终她都只放在坤宁宫里供人敬仰的‘皇后’。”
朱桯笑着把那朵被烫蔫儿的山茶端给祝约看。
“瞧,这花也是一样,新鲜的用温水泡着就清香扑鼻,赏心悦目。若是一不留神用滚水烫了,立刻就丑陋不堪,花瓣里的脏东西也泡出来了。这杯茶便不能再下肚,喝了会生病的。”
祝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将茶水泼到院中,衰败的山茶花砸在石板上,风灯照着一地残渣。
“原本我以为老天都在助我,有赵氏替我扫清前路迷障。”
朱桯似乎觉得此事意料之外得可笑,仰头叹道,“结果唯一的变数居然是我自己。当年为了报恩留了朱端一命,最后他当着百官的面说要登基,按律例我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们要反,依然放任赵氏闹出大乱,好坐收渔翁之利?”
祝约终于忍无可忍颤声发问,“就算那十三个皇子和其他宫妃什么也没有做,也该死吗?!”
他幼时悄悄去看朱端,曾见过悯太子朱竩,他才情甚高,温雅知礼,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也曾见过十一皇子,他年岁小,见谁都行礼,像个站不稳的肉团,玉雪可爱。还有七皇子虽然跋扈,每次收到侯府送来的东西嘴上不稀罕,又会等他离开后偷偷给侯府回礼......
祝约算不得和这些皇子有什么过深的交情,但相处过几回也知道并非人人都深陷泥淖,罪不可赦。
一想到赵氏宫变他们的死状,他心口闷痛,忍不住道,“他们也是你的侄子,也喊你一句十七叔,他们何辜啊?”
“循如。”朱桯喊了他的小字,语气也冷了下来,反问道,“他们是我杀的吗?”
祝约哑然,发觉自己失态迁怒后他无力地垂下眼。
出于本心他觉得朱桯不该坐视不理宫中大乱,然而真论惨剧因果,这的确不干朱桯的事。
见他平静下来,朱桯才继续道,“自古称帝的路都是血雨腥风的,连我都没想到她会恨到这个地步。我原以为赵氏只会杀了太子朱竩给赵家让路......结果她竟然斩草除根,先帝十三个孩子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十三条人命在那夜的皇城尽数殉了祥初帝和赵皇后。
“事到如今我不杀朱端是因为吴氏有恩于我,你不杀朱端,仅仅是因为心软而已。”
朱桯放软了声音,“我不是为了权势想做这个皇帝,若真是利欲熏心,我又岂会念着吴氏恩德?我不过是不想大朝的糊涂账重演罢了,这个位子是不是朱家的不重要,在凉州我就想过,既然我无子,他日若得继大统,皇位该传给谁?”
“循如,你曾经是我的第一人选,可我早就发现,你实在是太过心软,心软到做不成一个好皇帝,甚至做不成一个好将领。”
“后来我想,或许老天阴差阳错让我留下朱端是在给我指一条明路。”
坍塌东宫外的阴寒笑意和辅帝阁中无数次试探让他觉得朱端或许是个绝佳人选,足够狡诈,足够不择手段。
“但我渐渐发现,这孩子的脑子配不上他的野心。他从小吃苦隐忍惯了,一旦得势就会易怒暴躁,毫无耐心。加之没有好师傅给他开蒙,登上帝位时又恰好是最难教养的年纪...那两年我尽力了,后来又听他自己的意思放权三年,让他去摸索。然而还是不成,闯祸倒是一桩接一桩。”
朱桯忍不住叹气。祝约足够聪明沉稳,却太过光正,朱端野心过剩,可惜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今夜我什么都告诉你,就是想让你明白,十七叔从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反也从不是为了自己。我要的也很简单,我要你和你父亲都站在我这边。”
第75章回家
“你要我和我父亲怎么做?”
偌大的王府,花团锦簇后是黑白两色的门墙和屋檐,地上的山茶花仍旧蔫蔫的,过不了多久,就会糜烂进尘泥,彻底沦为其他花朵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