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一笑,抹去脸上泪痕,温柔地望向叶颐,叶颐亦抬眼对望。
她说:“你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吗?我八岁,你六岁。组长向老师告状说我抄作业,我把他试卷撕了害他期中考个零分,他气得一拳揍我脸上,然后我就哭哭啼啼跑到一年级来找你。你二话不说,把他从教室里拖出来揍了一顿,警告他以后不许再欺负我。回家后爸爸看你鼻青脸肿,知道肯定是打架了,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说,那是爸爸第一次打你。”
“从小到大,你都一直循规蹈矩,唯一做过的违纪之事,就是替姐姐出头。你为我打过那么多次架,可是后来我都忘记了。忘记你是一直默默保护我的弟弟,而不是跟我争夺父母宠爱、害我黯淡无光的敌人。”
她缓缓站起身来,用渴求的眼神深深注视他,声音沙哑地问:
“小颐,你原谅我吗?”
叶颐绕开桌子走到她身前,用力将她抱紧,眼泪无声流进她蜷曲的发丝里。
他哽咽着回答:
“姐姐,我从不怪你。”
咖啡店里钢琴曲缓缓流淌,温煦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书架被镀上一层旧时光的金色,人们各自在做各自的事。
阔别十三年的亲情,彷如烈酒发酵,陈年而浓。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所有裂痕都轻轻合上。
·
叶雪开车,载叶颐在一所小学门口停下。
正值放学时间,校门口满是小孩和家长,电瓶车、私家车堵满路口,卖烤肠、炸土豆、煎饼果子的小吃摊在夹缝中高声吆喝。
幼儿园的小朋友乖乖排成一队,你牵我后衣、我牵他后衣,像一串毛毛虫,队伍前后各跟着一名幼儿老师。
叶雪站在门口,向主班老师挥手打招呼,老师微笑着推出一个穿恐龙衣服的小男孩。叶雪蹲下身去,小男孩摇摇晃晃扑进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被抱了起来。
他奶嘟嘟地说:“妈妈,今天大家都夸我的恐龙衣很酷!”
叶雪笑着说:“那你开心死啦?”
小男孩点点头:“开心!但我只有这一件恐龙衣,还是张爷爷送的,你都不知道我们男子汉喜欢什么。”
叶雪无奈地说:“买了,你都不喜欢呀。”
她指着身旁的叶颐,对小男孩说:“看,这是舅舅,以后舅舅给你买男子汉喜欢的衣服。”
小男孩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盯着叶颐眨巴眼,忽然向他张开小小胖胖的手臂,说:“抱……”
叶颐连忙从叶雪手里接过男孩,整颗心都软了下去,后背微微出汗。
小男孩问:“舅舅,你都去哪里了呀?我在外婆房间里看过你的照片,你现在老啦。”
他伸手去摸叶颐眼睛,说:“舅舅不哭……舅舅真好看,像外婆一样好看。”
叶颐轻轻亲吻他白嫩的脸颊,和小人儿鼻尖碰鼻尖,压抑住嗓子里的颤抖,柔声说:“舅舅以前不乖,去很远的地方了。现在舅舅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小男孩嘻嘻地笑:“那你以后要乖乖的哟!”他歪着头问,“舅舅,你可以陪我玩变形金刚吗?”
叶颐笑着点头,说:“你想玩什么,舅舅都陪你玩。”
小男孩激动地举起拳头,像奥特曼冲锋的姿势,高声大呼:“好耶!终于有男子汉陪我玩啦!”
他小小双手捧住叶颐的脸,狠狠亲他一口,笑嘻嘻露出一排缺失门牙的洁白小牙齿。
刚好亲到一滴叶颐的泪水,小男孩舔舔嘴巴,自言自语地说:“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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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心里难受了一天,说不出为什么。
第37章 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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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空旷安静,花团锦簇、草丛鲜绿,如油画世界,只听见树杈上小鸟叽叽喳喳,似诉家常。
铁质镂花躺椅上,坐着认真读书的恬静妇人。听到开门声,她微微起身,透过落地窗看见客厅里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宽肩上还坐着一个孩子。
她问出一声:“小雪,来客人了?”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她心头一瞬揪紧,仿佛看到了丈夫的影子。一样的身姿挺拔,一样的坚定有力……
她摘下老花镜,眨眨眼将泪水挤出,好把来人看得更加清晰。
终于,她与他双臂相扶。千言万语堵在心口,竟久久哑然无声。
“妈妈,我回来了。”
“小颐……妈妈等了你好久呀。”
·
阮弦一瞬明白,原来这段时间里她看到的,都不是错觉。
每天七点去门口信箱拿鲜牛奶和报纸,有时会忘记,却总有人帮她放进花园栅栏里;偶尔她一出门,便看见门外放一把伞,将信将疑拿着出去,总会遇见下雨或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