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拍案而起,“文钦佐,滚出去!”
元雪尘笑了起来,“我很想,但很可惜,我不是一个人,我代表导师们的意思。我猜您也应该听听他们的结论。”
把这孩子丢出去,如果他想要,让他自己去跟韦家做个了断。一直以来的争议无外乎是这孩子被一群卓根提斯放过,他身上带有龙的烙印,他今年二十岁,留在卡利亚里,或者不。他可以自己选择,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成为穆家的实验品。人要有人的尊严,我们不是龙,不吞吃同类。
这就是导师们的决定。至于杀亲的指控——元雪尘微笑,“放他走,我替他付代价。”
举座哗然。穆家人率先跳起来,“你是不是疯了!”
元雪尘滑稽地耸耸肩,“这要贺家人才能诊断。你穆家说了不算。”
“您觉得呢?”他看向我祖父和元庆忻,“一个小朋友,非嫡非长,换一个导师,元庆愉不亏。”
“不然呢?”刚才说话的穆家长老仍在咆哮,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愤怒偏了题,“元雪尘——文钦佐·阿雅克肖,你要为这孩子而战吗?二十年不敢提刀的手还一样稳吗?”
元雪尘回答,“你试试。”
“你当年可没有这样的勇气!”
有人压住他,低声劝说,“别说了,无论如何,芳白不会希望把他扯进来。”
“你不要以为穆芳白还爱你!即使她对你还有感情,她也只想杀了你!”
我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再一眼,元雪尘的前未婚妻是个穆家的巫女……我的天。
我见过穆家族长,他家并不是女主当权。但那个名字令所有人都战栗了。
这混乱出乎意料,结束得也十分轻易。元雪尘听过那句话之后只是轻蔑地动了动嘴角,并没反驳。他走到我面前,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解下一条项链套在我颈上。链坠冰凉地滑到胸口,我本能瞧了瞧,是一帧小巧镜框。
下一个瞬间,他抽出我腰间的匕首,迅疾无比地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我大叫一声,完全是本能,血喷到我脸上,滚烫如灼。所有人都被惊呆,直到元雪尘倒下,他们冲上来,大喊着什么,祖父颓然沉在座位里,似乎站都站不起来。贴着我倒下的男人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沾满液体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摩挲,潮湿,粘腻,是他自己的血。元家人的血。元雪尘的血。文钦佐·阿雅克肖的血。
我堂叔的血。
他翕动着嘴唇笑了。
再见,怀揣秘密的小子。我才不会跟你说话,自己去猜吧。我到底留给了你什么。
他抹在我手背上的血污,是一枚蝴蝶的形状。
第18章 18
18
我想你们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比如那镜框项链里藏着谁的小像。比如我到底有没有顺利离开卡利亚里。比如元雪尘为什么如此颓唐又如此嚣张……我是说,过去十四年里我不大懂得的那些,在我离开的这一刻全数揭开。为何他拒绝争夺地位、触碰权势,却能在阿雅克肖家超然又嘲讽地旁观。为何祖父允许我与他接近,甚至带有纵容之意——他身上带有禁咒,来自当年那个穆家的女孩,穆芳白。镜框里描绘的少女容颜被摩挲太久,早已模糊。但我记得元雪尘曾那样形容过她:宁静如丝,清秀如蝶。
那女孩是穆家出类拔萃的巫女,被退婚后至今未嫁。元雪尘说过他们彼此满意——只怕不仅仅是满意吧!她布下的术式深沉如海,牢牢守护着未婚夫的平安。那应该是为了他的特兰西瓦尼亚之行吧……谁又能预料到,就是那一趟旅程,毁了她订约并期望的幸福,令他余生只能幽暗暧昧地怀念另一个人。
禁咒是可以转移的,用血,用命,用许诺。
也是可以撤除的。但她二十年来都没有这样做。
现在元雪尘用自己的血,把那许诺扔给了我。
我临行前,祖父已经恢复正常,冷冷地说:“现在你所向披靡了!”
我冲他老人家尽可能温和地笑了一下,知道这样最气人不过。
穆家的禁咒,韦家的血咒……天底下还有人能把这两种东西集于一身,这本来就是个笑话。
即使是个笑话,也太残忍。
但是祖父,您老人家还是擦亮眼睛,张大耳朵,去操心庆忻和庆忱吧。死了一个庆愉,剩下的那两位可不是好对付的。
还记得我给自己找的离家借口吗?游学——去大陆上,这是给我外祖家的一个不错交代。既然我并没有死掉。
而阿雅克肖郡之外,譬如罗马,也不会有人把我离开之前的血案当作谈资。第一他们不感兴趣,第二,他们是真的不感兴趣。
对元家而言,是新生代与老人们暗里过招,危机一触即发,几近翻天覆地。对很多人而言,不过是一个移民家族的小小内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