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谈之未亡症(48)

但你,元庆恒,你和你父亲,彻头彻尾是生命的浪费。

我回过头,冲祖父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他骤然变色,皱纹间挤出的惊惶与失落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原以为他对这一切尽在掌握,就不必有多余表情。

我用力,然后松开手。恐怖呼叫和落地的沉重撞击声在庭院里开出烟火,红红白白的颜色,血和骨混合的颜色……别担心,三楼的高度不至于彻底摔死他。这我心知肚明。只要他没死,我顶多会挨一顿鞭子。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呢?元庆愉?谁逼迫了你?庆忻还是庆忱?

你可知,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才是生命的浪费。

但我不想陪你们玩下去了。

祖父脸上的愤懑与痛恨一闪而过,他明白,我也明白他明白。一顿鞭子打不死我,但我可以以此为由被放逐,离开卡利亚里。

一个被放逐的元家人是做不了阿雅克肖郡长的。

只有我走,一切才有妥当理由。

只有我走,我父母才能继续好好地活下来,不会成为人质,更不必冒险。

这些我都不必启齿,祖父根本没有问我,电光石火间对视的一眼他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你想走,是吗?那你就滚吧!十四年都养不熟的野狗,叼着你年幼时含在嘴里的那一小块龙的骨头,一辈子浑浑噩噩想要探求那血味的源头。滚吧,元庆恒,巴尔托洛梅奥·阿雅克肖,但愿你如愿以偿,死得其所。

妈的,这才是阿雅克肖郡长该有的风范。我自叹弗如。

但我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格外荒唐起来,元庆忻和元庆忱并没来找我麻烦,我小心翼翼带走了阿拉比卡的尸体,用早就准备好的楠木箱子把它盛好,埋在了白玫瑰花畦的角落里,并随手抓了个园丁告诉他看好这些,假如被我发现有人动了我的狗,我就再挖一个坑,把你埋进去。

大概我刚摔残了自家堂兄的新闻太过有威慑力,园丁当场哭着跪了下来。

对不起,阿拉比卡,我在心里默念,你这肥胖贪吃、大吵大闹的狗子,最后还要让你为我服务。对不起。

是啊我是故意的,像那三兄弟每时每刻都在找机会激怒我一样,我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观察他们能被我利用的每一分每一秒。大家互相配合,我放个空,他们就攥住,元庆愉是被当作筹码的那一个。那么谁会上位?庆忻还是庆忱?哪一个都跟我毫无关系。那晚我睡了个异常深静的觉,像被浸湿的丝绸缠紧了额头,冰冷、缺氧而美妙。

第二天早上,他们就告诉我,元庆愉死了,看起来是伤势过重,内脏大出血而亡。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笑了出来。报信的仆人脸色惨白。

他妈的。这太好笑了。

我还是输了。

见鬼的伤势过重,我下的手,我自己知道,让人悄无声息大出血的法子我也知道不少。我知道的,其他元家人当然也知道。

庆忻和庆忱,我以为他们只想要我离开,但他们想要我死。而且是堂堂正正地、光天化日地判我死……如果韦华朱能活到现在,怕是跟他们一拍即合一见如故。

第二个消息是:穆家人来了。

真好,真是时候。来替在他们那儿长大的小子兴师问罪。

现在我想怀疑这事不是庆忻和庆忱做的都不成了。

到我出场时,祖父专用的会客室里早已吵成一团,有人要求验尸,有人援引法条,各说各的,十分混乱精彩。每个人都在卖力表演。我怔怔站在会客室门口,欣赏着这一切,魂灵飘浮,非常想笑。场合过于不对,所有人都过于勤奋,气氛就过于滑稽,仿佛只有我是唯一的偷懒者,但这乱子偏偏是我搞出来的。喧闹人群近在咫尺,我置身世界边缘,与他们隔了一整座大陆和一整片海洋遥遥相望。韦留衣说的太准确了,“你这一生或许会被一些人所爱,但永远会被这个世界所憎。”

但我为何非要希求这些有生之物的喜爱呢?

真正能令我相信喜爱过我的生物,要么已经死去,要么正在死去,要么等待我去确认她和他的死亡。

我一步迈进厅堂,所有人同时安静下来。穆家长老张了张嘴,我指着他,“要么弄死我,要么让我走。”

但你们也知道,弄死我,可能并没有那样容易。

他干咳了一声,想要装作不习惯我的无礼,可惜过去的那些年里业已见识了太多,“巴尔托洛梅奥,你知道,杀亲罪不可赦。”

是,所以你们才干得那样隐秘。只有这一点,鲜卑三姓和韦家的龙兽们如此相似。你们想把我怎样?又能把我怎样?匕首在腰带上,我的手在刀柄上。所有人都站开一步,他们知道,没有人能毫发无伤地拿下我。困兽犹斗,咬第一口的那个人必伤得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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