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谈之未亡症(15)

“奥尔加。”她不耐烦地回答,“告诉他,奥尔加带大猴来看他。”

我们很快就被迎接到阁楼上,西莱迪的母亲在照看他,男孩在床上发烧,一条腿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见我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看见奥尔加的时候才激动得眨了眨眼。

“西莱迪,是吗?”奥尔加说,“你怎么了?”

她骨节细长的手指熟练拨开被单,在西莱迪腿上摸了摸,下结论:“你父母给你请了个好大夫。”这腿接得相当不错。

这话似乎完全没安慰到西莱迪,他母亲倒是开心了一点。

但是没办法,这小子天生就是长短脚,再好的医生也不能让他的两条腿一样长,而摔过这么一次,只会让他更瘸一点。

一段时间之后,奥尔加这样告诉我。我猜她没有当场说出来并不是介意西莱迪和他父母的想法,甚至也不是在乎我的心情,只是觉得没必要。

当着她的面,西莱迪不能再装哑子对我不理不睬,他不太情愿地讲述那天的事。

这件事后来居然是以我们都没想到的方式解决的,那个白衣男人走到隔壁巷子里,捡起他,替他接了断腿,再送他回来。作为杂货店的回头客,他当然认得神态怯弱的小老板。

并且没有指责他的父母为什么放任自己儿子去偷窥别人的房间。

我目瞪口呆。

幸好西莱迪的母亲下楼去端茶了,我说:“我带了糕饼。”

他别开脸,哪怕奥尔加的美貌都没能让他忍住眼泪回过头:“我是个瘸子了。”

我回答:“你本来也跑不快。”

“你们从来不拿我当兄弟。”

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想做他的兄弟?”奥尔加突然说,盯着西莱迪的眼睛,“看着我。”

西莱迪不知所措转回来,和奥尔加对视了几秒钟,他忽然开始发抖,试着把被单拉高,想要遮住下半张脸,但奥尔加伸出一只手控制了他。

“你想做他的兄弟。”她说,音调里没有嘲讽的意思,“你做不到。”

西莱迪嘟囔着,像是在念诵一两句玫瑰经,瑟缩成一团,用力从奥尔加手里争夺被单,“你吓到我了!”他哭叫起来,“你和那个人是一样的!”

奥尔加很快放开他,又盯了他一会儿,没有作声。

她站起来,拍开裙摆上的褶皱,拎起我后颈,像拎一只真正的猴精,拖着我走下楼梯,和杂货店老板夫妇告别。

走到街上的同时,她果断而迅速地问我:“谁?”

我耸了耸肩,知道她在问什么:“一个男人。”

“带我去看。”

我看了一眼附近街头的日晷:“嘿。”晚餐时间就要到了,母亲缺不了奥尔加的服侍。而我不想违背对父亲的许诺和歉意。

何况他警告过我,不要踏尽日色,不要踏进日落。

奥尔加皱眉思考着,那个神态有些茫然的苦闷,很难想象她也有这样的表情。或者不如说,很难想象她也有表情。

“嘿。”我又说,“我们走吧。”

我说的当然不是回家,这样容易就改变立场不是我的风格,但跟奥尔加在一起,我似乎什么都不介意去试一试。

无论多久之后,我都无法判断,她当时究竟有没有使用魔力怂恿我。

夜色里有人在弹琵琶,来自不远处的住宅区,无法分辨具体方向。

“手指很软。”奥尔加说,“是女孩子。”

我不信她连这个都听得出,但随即有歌声在混杂着肉汤浓香、垃圾堆的腐臭味儿和百里香与柠檬芬芳的空气里飘拂起来:

“青春啊何其美丽呀,却留不住逝水年华……”

很年轻的女声,但似乎也不会比奥尔加更年轻。她在感叹什么呢?什么是逝水年华?什么又是青春?我只知道奥尔加是美丽的,我母亲也是,她身边那些矫揉造作的侍女们也是。但奥尔加是特别的,我是说——特别残忍,她好像根本无所谓自己存在与否,更不要说美貌。

我们很快走到法奈斯太太那座房子。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是那里。”其他的,我已经全部告诉她了,包括那个男人衣柜里的所有华贵装扮。

奥尔加点了点头,撩起裙摆走向另一个方向,我跟着她,发现她无师自通地找到那天我们爬上去的那堵矮墙,一步就翻了上去,稳稳坐在墙头向我伸出手。

我以为她会说点什么,比如“这是我们的秘密”,但她只是拉我上去,像之前很多次在宅邸里做的那样,把我夹在腋下,用一只手兜紧,然后平静轻快地走过墙脊,悄没声跳上屋顶,盯着那扇半开的天窗和里面摇曳的烛光看了一眼。

她没有换鞋子,脚上穿的还是我母亲给所有宠爱女孩定制的天鹅绒半高跟拖鞋,她就用那双鞋口和鞋尖都镶嵌小粒珍珠的贵重鞋子,一脚踢开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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