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一摆手,将耳畔破了音的“皇上三思”拂去,上前一步道:“但你若敢伤他分毫,朕就活剐了你的可敕敦!”
文臣们快急疯了,若非碍着天子威仪,恨不能支嘴驴似的叫唤起来。但慕清晏稳若泰山,目光越过满场混乱,与数十丈开外的一人短暂交汇。
殷策卸下肩头强弓,对她微微点了下头,旋即一摆手,身后的西北轻骑向两旁撤去,主动让出退路。
这一下,连叶如晦都有些沉不住气:“皇上……”
“没什么比我大胤将士的性命更重要,”慕清晏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赶在叶侍郎开口前堵回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沙场搏命、拼死血战,是时局所迫,朕无法左右。可在朕眼皮底下,还不能保住我将士平安……那要朕这个一国天子干什么吃的!”
不待叶如晦反应,女皇已然不容置疑地下了口谕:“所有人,让路!”
慕清晏的旨意被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禁军、锦衣卫、西北轻骑依次退开,戒备的兵刃还入鞘中,乍一看不像仇敌见面生死相拼,倒有点摆酒送客的意思。
薛禅环顾四周,纵声大笑。
“女皇陛下心思深沉,我可不敢相信你的话,”他充满恶意地说,“你想保住手下的命?可以,拿你自己来换!”
在场文臣倒抽一口凉气,殷策回眸扫来,若是目光能凝聚出实质,已经将薛禅捅了个透心凉。
“皇上不可!”萧霁不在,守在慕清晏身旁的换成了青棠,他见女皇嘴唇微动,唯恐她一时心软应下,赶紧阻止道,“这么多兄弟,一定能救下萧哥……您身份贵重,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青棠比任何人都想救下萧霁,倘若薛禅点名的人是自己,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女皇不行。
那是撑起大胤朝堂的主心骨,是护住四境驻军腹背软肋的铜墙铁壁……也是自家主帅心口最柔软的朱砂痣,谁也不敢拿她的安危当博弈的筹码。
然而慕清晏抬起手,截断了他的话头。
“当初,是朕把你们带回京城,”她轻言细语,“朕答应过议政王,只要在京城一日,朕就会保你们平安无恙。”
天子一诺,重逾九鼎。
青棠还想再劝,慕清晏却已撸下象征九五权柄的金冠,随手抛了出去。青棠手忙脚乱地接住,抬头就见女皇一边缓步上前,一边脱下真红大袖衫,又扯开碍事的霞帔,正红织锦云锦的长裙拂过汉白玉石砖,似一朵云霞飘摇远去。
“朕并非武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利器,”慕清晏举起双手,以最无害的姿态走向薛禅,“他只是个三品武将,朕却是一国之君,只有带着我,你才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薛禅在这位女皇陛下手上吃过太多亏,哪怕明知她只会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绝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依然面露戒备,抵住萧霁脖颈的箭头略紧了紧:“你若敢耍花样,他就没命了!”
锋利的箭头划破皮肉,一线血痕沿着锋刃滑落。慕清晏顺从地在薛禅身前三步远处站定,将发间金簪与耳垂上的一对赤金红宝坠子也摘了,玉带束起纤细腰身,看得出来,浑身上下卸净了利器,没有丝毫威胁。
“朕奉劝将军一句,要走赶紧走,免得夜长梦多,”慕清晏扬了扬下巴,“若是我家王爷改了主意,你可就走不掉了。”
薛禅没有忽略女皇话中过分暧昧的暗示,扭头就见殷策果然难以自抑地上前两步,又出于某种不知名的顾虑勒住缰绳,只是担忧地望向这边。
“你从来没猜忌过殷策,”薛禅低声道,“你骗了所有人!”
慕清晏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想要仰头大笑,又强行忍住,只是反问道:“如果有人告诉你,那女人要杀你,只有杀了她才能先发制人,你会听吗?”
薛禅:“……”
他在慕清晏不屑又略带嘲讽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且不止一个:首先,他不该在慕清晏面前流露出对烈月真的焦灼与关切,当他不顾性命,将女皇的软肋捏在手里时,也将自己的要害暴露给对方。
更要命的是,他低估了殷策在慕清晏心目中的地位……那甚至已经不是单纯的信任,薛禅在慕清晏眼底看到灼亮的光,他曾无数次在草原女子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只有当心爱的情郎出现时,她们才会露出如此明亮灼眼的笑容。
“很好,是我看错你了,”薛禅咬紧牙,“你最好祈祷可敕敦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否则……”
“你的议政王也会失去他最心爱的女人!”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薛禅猛地推开萧霁,如狼似虎般扑向近在身前的慕清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