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逃过那道裂痕,英明神武不行,情深似海也不行。
诚然,慕清晏对殷策的感情还是真挚且深厚的,种上去的种子没有立刻发芽。甚至于,回到勤政殿后,她还可以若无其事地试探道:“太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殷策定了定神,将自己与太后的对话和盘托出,只保留了“部将作乱”的一段——出于某种微妙的直觉,他意识到一旦说出实情,那颗种子极有可能在慕清晏心头楔得更深些,因此下意识选择了隐瞒。
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所以太后费劲巴拉把你钓过去,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慕清晏皱眉,吐槽太后的同时不忘往殷策面前的空杯中续上一点茶水,“我还以为她能老实待在颐宁宫里安度晚年,原来还没忘记挑事。”
殷策心里有事,对待慕清晏的态度便不如平时那般自然:“太后把持权柄多年,突然退居后宫,自然心有不甘……今日是开始,却绝不会是结束,皇上须得当心。”
慕清晏扁了扁嘴:“朕可没有被人三言两语骗走,更没被老太太吊着说上半天话,玩一手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一个坑里连栽两次,还好意思说别人。”
殷策:“……”
慕清晏半是调侃半是尖酸的态度让议政王莫名松了口气,他沉默片刻,低垂眼帘:“是臣疏忽了,日后必定格外小心,绝不让同样的事发生。”
慕清晏微微皱眉,从他看似寻常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疏离恭敬。
她将方才发生的事回顾一遍,没怎么费劲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看到殷策与太后单独会面时,女皇心头确实掠过一丝微妙的阴影,然而不过一瞬,就被她天生的“想得开”驱散了。
比起太后的挑拨,慕清晏更在意的是殷策的态度。
“是我刚才吓到你了吗?”慕清晏压低了声音,“看到你和太后在一起时,我的确起了疑心,但是只有一下……太后并非明主,于你又有生死之仇,你就算真想找人合谋,也绝不会找她。”
慕清晏“就事论事”的态度既让殷策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他开口前斟酌了下用词,用略带自嘲,又不过分自怨自艾的语气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倘如邀约臣的是合适的对象,臣就有可能与之合谋了?”
慕清晏想也不想:“当然不可能。”
殷策微掀了下眼帘。
慕清晏大言不惭:“你上哪去找一个比我更聪明、更有才、更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随便你上下其手为所欲为的合谋……唔!”
殷策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地听着,后来发现这货越说越肆无忌惮,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干脆将那张放大招的嘴堵住。
***
当晚,殷策本想赶回京营驻地,然而慕清晏纠缠着他,叫他分身乏术。议政王拿九五至尊没辙,只好在勤政殿用了晚食,又随着素辛去偏殿沐浴更衣。
待得殷策离去后,萧霁的身影穿过重重帘幔,悄无声息地跪在女皇脚边。
慕清晏坐在妆镜前,一边摘下耳上的赤金嵌红宝坠子,一边语气平静地问道:“议政王与太后会面时,都说了些什么?”
萧霁犹豫了下:“王爷不是都告诉皇上了吗?”
慕清晏将目光投向琉璃镜,明净清澈的镜面中倒映出萧霁苍白犹疑的面孔,两人目光隔着镜面交汇,萧霁触电般低下头。
“我想听你说,”慕清晏平静道,“太后对明哲说了什么?”
她对殷策的称呼是“明哲”而非“议政王”,萧霁微微松了口气。心念电转间,他说道:“王爷耳目敏锐,锦衣卫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太后以婚事为由示好,却被王爷拒绝了……其他的,臣并没有听到。”
慕清晏不置可否,只是静静注视着萧霁,云髻拆了一半,乌发随意散落肩头,本该是家常柔婉的姿态,却让萧霁心头生寒。
“没听到就算了,”慕清晏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不过一瞥就收回视线,“你退下吧。”
萧霁如蒙大赦,如来时一样,不惊动任何人地退出殿外。
殷策并不知道发生在勤政殿的小插曲,这一日发生的事让他筋疲力尽,随手翻过几页公文,眼睛便涩得厉害。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就见一只手伸过来摁住折子,慕清晏温软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倦了就歇下吧,这些我来看。”
殷策想要拒绝,但他太疲惫了,寒霜之毒对身体造成的侵蚀远没有完全修复,这些天的殚精竭虑更耗干了精力,几乎刚一沾上枕头,他就迫不及待地失去意识,每一寸肌肉都变得舒缓而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