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十来丈,又正值夜间,慕清晏原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领头之人的面貌长相。但好巧不巧的是,那人走到一簇篝火之后,被火光映亮了面庞,慕清晏眯眼细瞧片刻,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殷策意识到什么,在她手心里飞快写着:你认识此人?
慕清晏点点头,用写字的方式回道:我在烈月真身边见过他,他似乎很受信任,地位不低。
殷策反握住慕清晏右手,这二位的手掌宽度对比近乎惨烈,殷策摊开手指,能将慕清晏一只巴掌毫不费力的握在掌心中。
“那是拖欢身边第一智囊,名叫薛禅,”殷策写道,“他是中原和北戎的混血,面貌上带有中原人的特征,很好辨认。”
慕清晏恍然。
这时,薛禅已经发现驻营地的异样,命人打来河水,依次浇在游骑脸上。游骑所中迷药并不猛烈,被冷水一泼,很快苏醒过来。为首的游骑看清薛禅,立刻单膝跪倒:“将军!”
薛禅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为首的游骑回头张望,发现殷策与慕清晏两人不见了行踪,顿时神色仓皇:“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动的手脚!”
薛禅犀利的眯紧眼:“他们?”
游骑首领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忽又想到什么,冲身后打了个手势。很快,两名游骑将乔夫人带上,森寒的刀锋拉出半尺,架在她颈间。
游骑首领用北戎语厉声问道:“说!那两个人去哪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慕清晏被那刀光晃了视线,眼皮倏忽一跳,神色有些犹豫不决。
殷策对她何其了解,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摁上慕清晏肩头——唯恐女皇一个没沉住气,自己跳了出去。
幸而慕清晏脑子没进水,哪怕突然诈尸的良心冲着她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也不足以让她在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跳出去,拿自己的性命换乔夫人一条小命。
她反握住殷策的手,用口型比划道:放心,我不会自己找死。
殷策在她手心里飞快写道:以乔夫人的机敏善变,足以自保,不必担心。
慕清晏对他勉强笑了笑。
乔夫人精明谨慎了半辈子,只天真了一回,就是相信慕清晏“无论如何都会保她性命”的承诺。谁知她难得敞开心怀,非但没得到相应的回报,反而被那食言如喝水的帝帅二人照准脸庞“啪啪”甩了两记大耳刮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北戎人的刀锋就架在脖子上,她再懊悔也没法溯回时光,将那俩坑死人不偿命的货色逮回来,只能专心应付眼前的杀神——心念电转间,已然想好说辞:“回将军,若我没猜错,此二人假冒暗桩之名,应当是西北军的奸细。”
薛禅:“……”
慕清晏:“……”
虽说纸糊的友谊小船不经风吹雨打,但您这说掀就掀,也忒痛快了些。
游骑首领惊怒交加,架在颈上的刀锋压下三分:“你之前怎么不说?你、你与他们是一伙的!”
乔夫人虽有北戎血统,却是在中原待得久了,皮肉被和风细雨滋养得娇嫩,哪禁得住北戎人的利刀?刀锋下压,当即开了一道血口,细细的血痕流淌而下,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然而她不慌不忙,睨向游骑首领的目光透着难以察觉的不屑,继而转向薛禅:“将军容禀:此二人身份天衣无缝,来路也对得上,可见准备充分……将军就不想知道他们的来历和目的吗?”
薛禅若有所思:“说下去。”
“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妾身便想,何不将计就计,成全了他们?”乔夫人委婉的说,“已经暴露的祸患总比蛰伏暗处的敌人威胁小,待得请君入瓮,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自曝家门……”
游骑首领显然不信她的说辞:“胡说!你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为什么不一早说出来?”
乔夫人叹了口气:“如果我早说出来,将军你会如何?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还是干脆将他们绑了押去可汗面前?西北军骨头硬,嘴巴也紧,将军不是没见识过,真闹到撕破脸的地步,将军以为还能问出想要的情报吗?”
游骑首领被她一再鄙视,不由怒不可遏,手中长刀虚虚劈下,刀刃激荡夜风,发出极凌厉的呼啸声:“你说的好听,那两个人还不是跑了?我看,你分明跟他们是一伙的!”
乔夫人面露愧色,伏地叩首:“这确实是妾身的疏漏……实在是事出突然,来不及思量周全,也是没想到以西北军素日里的做派,竟会随身携带迷药,将军若要治罪,妾身甘愿领受。”
薛禅眯眼盯视着她,似乎在斟酌这女人所说是真是伪。片刻后,他冷笑一声,从部下腰间拔出长刀,森寒锋刃直指乔夫人:“满口谎话,以为我是三岁小孩,随你糊弄吗?”